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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就在東方觀音廟的飛簷一端,一個青衣男子衣袂飄飄,宛若神只天降,又像隨時將展翅高飛的鵬鳥,孑然傲立其上。

  她昂首,在這不遠不近之間,終於瞧見那張神似爹爹的俊逸容顏,和娘親如出一轍的美麗眼眸正幽幽凝望著她,挺直鼻樑下,緋紅朱唇微啟,輕輕吐出二宇——別了。

  不知為何,大哥明明淡笑著,神情卻讓她心頭湧上一陣哀傷,仿佛兩人這一別,今生再會無期……

  “哥!”

  眼見大哥振袖飛離,不祥的預感更是緊緊揪住她的心,讓她急著要挽留,卻忘了自己還身處刑臺上,一腳踩空便往下摔,還好左永璿眼明手快,一把將她給拎回來。

  “到底發生什麼事?”他的魂差點沒被她嚇飛。“你哥不是失蹤多年、毫無音訊?”

  “是,但他回來了!是七巧帶他——”

  她一轉頭,頓時愣住。

  臺上只剩他們,安七巧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悅來客棧最上等的客房裡,待常相思淨身、飽食後,左永璿才追問她關於安七巧和她大哥之事。

  “照七巧的說法,她是為了讓你大哥安心才來照顧你,而你大哥也一直因你而身不由己?”

  聽完常相思的說詞,他覺得腦袋更糊塗了。

  “為什麼?你們不過是普通人家,你也只是個獨居在城郊的女大夫,誰會想對你不利?又為了什麼要以你脅迫你大哥為其所用?又要你大哥為他做些什麼?”“我也想知道。”她緊蹙眉,嬌容滿布愁緒。“我不懂為什麼大哥都專程來救我了,卻不上前和我相認?為什麼連七巧也不告而別?永璿,你幫幫我,幫我找回他們!我有不好的預感,求你——”

  他伸指輕覆她櫻唇。“求什麼?你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不用你說我也會派人去找他們。”

  “謝謝。”她嬌顏微紅。

  “跟我客氣什麼?”他一把將她拉到大腿上,豐牢抱住,惡狠狠地說:“就算你不說,我也非得揪出那個膽敢以你的安危威脅我大舅子做事的傢伙!竟敢讓我心愛的妻子如此傷心,我非得剝他的皮、拆他的骨!”

  她掩唇輕笑。“你真是位世子?我怎麼看你比較像個市井無賴。”

  他討好地說:“娘子怎麼說怎麼是,反正不管我是什麼,你已經當眾答應我的求婚,就非嫁不可,休想抵賴。”

  瞧她總算愁眉稍展,還有心情調侃他幾句,左永璿被說無賴也開心。

  “我真的可以嗎?”美眸忽又含憂凝望他。“我沒想過你出身競如此顯赫,定遠王府不同一般,可我曾被退婚,又——你在做什麼?”

  他輕扯她的臉皮。“看看真的是你,還是別人易容喬裝?”

  她不悅攏眉。“你連我是真是假都認不出來?”

  “嗯,這標緻臉蛋是一模一樣……”左永璿摸著她那吹彈可破的細嫩面頰。“可是我鐘意的常相思明明是位自信勇敢,傲氣不讓鬚眉的女英雌,怎麼可能說出如此怯懦之言?難道腦子被人偷換了?”

  聽出他的揶揄之意,她又好笑又好氣地白他一眼。“是,被換了,如今我膽小如鼠,你想悔婚還來得及。反正侯門深似海,當個布衣大夫肯定比當什麼世子妃逍遙自在。”

  “你若不喜歡,我能為你放棄繼承王位。”左永璿正色,不再嘻皮笑臉。“雖然我希望你能隨我回王府生活,可是你若真如此難以適應,我也願為你放棄榮華富貴,做一對平凡夫妻。”

  “永璿……”她深受感動,不再憂愁。“有你這句話,我已心滿意足。既然決定嫁你為妻,就不能只想著自己,更該住進王府盡為人媳奉養公婆的本分,何況與其將你留在這窮鄉僻壤做個平民百姓,不如讓你以定遠王世子的身分造福百姓更有意義。”

  “造福百姓?嗯,不愧是我自小認定的妻子,果然已有身為世子妃的氣勢。”他扣住她下巴,微笑雙眸漸漸轉為凝肅。“不過,想以我的力量為天下百姓謀福利,勢必得跟正陷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的昏君作對,萬一失敗,就算免死金牌也無用,恐怕會連累你——”

  “再上一次斷頭臺?”她無所懼,反而笑花更盛。“無所謂,上窮碧落下黃泉,只要有你陪著,我什麼都下怕。”

  “有你這句話,我總算能毫無後顧之憂。”他著迷地望著她那如花笑靨,一語雙關道:“知道嗎?你這一笑,即將傾國。”

  明白他已決心起義,她沒有不安,反而欽佩他不耽於榮華富貴,肯為百姓揭竿而起,若事成,他拯救的人何止千萬,就連翔兒也能和他娘團聚,重享天倫。只是……

  “屆時,你是否會自立為帝?”她相信他會是位明君,卻更明白自己絕無和三宮六院共事一夫的雅量。

  看出她眉間隱憂,左永璿淺笑,抱起她來到西窗榻下並坐,一起仰望明月。“告訴你也無妨,我們左家子孫個個與生俱來便患有一種不治之症,成年後遇上鍾愛的人兒就會發作,讓我們縱有經世濟民之才,卻無法勝任帝王之位,我先祖如此,我父王、我亦如此,所以我只負責打天下,這皇帝,我心中自有別的合適人選。”

  他俊拓臉龐帶笑看向她,隨意中自有一股天成威儀。“但是,你若想當皇后,即便是被說成昏君,我也會為你坐上王位——”

  “不,我一點也不想當什麼皇后。”她仰著小巧細緻的下巴緊瞅他,水眸裡滿盛不安。“我只想知道那不治之症是什麼,會危及性命嗎?你快坐下,讓我先為你把脈。”

  “放心,死不了。”他牽起她的小手貼在自己心窩上,好不可憐地皺起眉。“只是每每想起自己心愛的人卻見不著,這心就像針刺刀割,非得見著了、抱緊了,這痛才能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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