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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他在心中怒吼,不知該氣還是該憐她老是為了他不顧一切的傻氣。

  “放心吧,剛剛那只是說笑,我沒那副為別人送命的好心腸,更不可能放任傅香濃做出任何連累相思的蠢事。”這話,其實只有一半為真。

  “你應該不會對香濃不利吧?”安七巧正想放心,忽又想起這種可能,不安地向他確認。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你答應過我不殺香濃的!”安七巧急得雙手按上他置於膝上的大掌。

  常如毓翻掌反執起她的右手,眯眼凝注當年她為了救傅香濃,在掌心中留下的淺長傷疤,越看越覺得心裡不舒坦。

  “倘若有天,不是她死就是我死呢?”他打仗扣住她尖巧的下巴,惡劣逼問:“二選一,你要誰死?”

  安七巧清澈的圓眸倏地蒙上一層薄霧。臉上血色頓時褪去三分,想像那情景教她心一擰——

  第八章

  “她。”

  安七巧閉上眼,壓抑著內疚、心痛,說出心中不曾猶疑的答案。

  答案讓常如毓滿意。

  同時,也讓他更加痛恨自己骨血裡無法遏制的殘忍。

  明知她死心眼,偏又三番兩次誘她說出自己想聽的話。

  曾經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的自己,為了苟活,雙手早已沾滿血腥,厭了、倦了,卻仍遲遲無法脫離終日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算計。

  倘若相思真能成為世子妃,有了定遠王府的羽翼庇護,自己或許能提早盤算許久的弑君大計,只是,那將是玉石俱焚的結果。

  這樣的自己,還能為了從七巧身上獲得僅有的溫柔,拖著善良多情的她不放,讓她虛擲青春嗎?

  “你想不想知道,控制我的人是誰?”他決心說出這秘密,讓她明白守著他只是多餘。

  “你願意告訴我了?”安七巧愣了下,沒想到他會突然主動提起這件事。

  “沒什麼願不願意的。”他故作冷淡。“是皇上。”

  “皇——”她吃驚地捂住口,瞪大眼。

  “你沒聽錯,我就是昏君手下的密使,幫著他殘害忠良的走狗——”

  “別說了!”

  安七巧慌忙捂住他雙唇,小心翼翼地豎耳傾聽八方動靜,確認沒有其他人在附近走動。

  她的手微微發顫。

  來京城的路上,他曾在郊道上發現一具被人亂刀砍死的男屍,圍觀的民眾並不是在那兒一掬同情之淚,而是吐沫唾棄、亂腳踢踏。

  一切只因為那人身上掛著傳聞中直屬昏君,為其暗中誅殺任何敢為民請命而上諫言、反抗威權的賢臣良將,或臥於民間刺探消息的密使,才會佩戴的鷹牌。

  她隨然並未上前加入辱屍行列,卻也同樣覺得那種人死的大快人心,可是現在……

  她好後悔!

  她該去驅離那些人、她該為那具無名屍入殮,因為那人或許也是自幼被迫和親人分開、為仇人賣命,在保住親人性命和殘害他人性命的地獄之間徘徊,想為善亦身不由己,就這麼一生孤獨、痛苦至死……

  她不要、她不要自己心愛的男人也落得如此下場!

  “怕了?”

  常如毓握住他抖顫的小手,誤解她是因為怕他,心裡雖痛如針刺,表面仍佯裝無情。

  “是啊,尋常百姓,哪個不怕皇上鷹爪?”他嗓音冷得宛如冰刃,渾身散發著窒人的氣息。“那就讓我告訴你,我還是那群鷹爪之首,令人聞之色變的『玉閻羅』。”

  常如毓面無表情地等待著她驚慌失措,或許會怕得立刻離他遠遠的,甚至厭惡地轉身離去。

  雖然那將令他痛徹心扉,卻也是他最希望的結果。

  只有令她徹底厭惡,也能讓她死心遠離。

  只是安七巧的反應遠遠出乎他的預期——她松了一口氣,還揚起一抹淡笑。

  “好,那就好。”她情不自禁地緊握他雙手。“所以說,你是他們之中武功最高強的?那些誓言斬殺皇上密探的江湖俠士也傷不了你,是不是?你沒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吧?答應我,從今以後絕對不能再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任是再愚鈍之人,也能從話中聽出安七巧心中所想,常如毓自然也懂。

  無論他是好人、壞人,她只要他活著。

  只要他活著,其餘的她全不在意,就算愛上的是個受眾人唾棄的男人,她依然視之如寶。

  這份無怨無悔的愛戀,讓常如毓既感動又神傷。

  當年,老天為何要讓兩人相遇?

  為什麼讓他們相遇、相愛,卻無法相許、相守終身……

  “夠了!”

  她的一片癡心,讓他心痛如絞,只能起身甩開她的手,狼狽地斂下眼睫,不讓她看穿自己的脆弱與不舍。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他轉身背對她,刻意讓語意更加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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