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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啊——”冷涼的寒氣透入居月的眸子,她只感到椎心刺骨的痛,好似一把利刃滑過眼皮,讓她疼得渾身發顫難熬。

  “居月!”站在遠處的殷孤波一聽到她拔尖的哀號,差點就要拆下限巾沖了過去。

  “別過來!”她大聲喊道,強忍的痛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悶,逃也逃不開。“把劍扔來。”居月沒忘記兩人來到這裡的目的,就是幫助他毀了不老泉。

  解下金鉤劍,殷孤波擲向沙地,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窩囊成這副德性。

  “好痛……”嘴裡逸出悲鳴,居月痛到快要暈厥,她甚至能感受到鑽入眼中的水氣,在眼窩裡蔓延開來,順著血氣游走于眼角邊的穴脈,每一個流動在上面的痛都帶有極細微的感受。

  在居月痛到快要窒息之際,那雙早已盲透的眼眸,竟然能夠見到絲絲白光,直到竄人的水氣自嘴裡全數嘔出,原本夾在其中的暗色水流,也已不見蹤跡。

  眨眨眼,當居月兩眼正朦朧地無法辨識之際,殷孤波向她喊了一聲,她順著聲響回過頭去,沒想到見到一身絳青色的身影,挺拔地佇足在沙地之中。她……真的看見他了!

  “居月,到底怎麼了?”

  “殷孤波,原來你是生得這副模樣。”跪在泉池裡,居月專心地望著那個綁上紗巾的男子,高大健壯的身影實在讓人難以忽視。雖然看不見他的眼,但她仍舊相信藏在後頭的,會是一雙很迷人的眼瞳。

  “你……能看見了?】殷孤波沒有忽略她聲若蚊蚋的話,除了滿心訝異之外,更是為她高興。“快拿起金鉤劍,毀了不老泉!”

  正當居月使盡氣力,自泉池裡拔手而出想拿劍時,指尖一觸及金鉤劍的劍鞘,還未握穩在掌心,兩腿就像是遭人一扯,直撲倒在水泉裡。

  她驚駭的喊了一聲,仍舊不敢放開劍鞘,身子被無形的力量直拖往泉底,讓她驚得大喊:“殷孤波,抽劍!”

  殷孤波一個箭步,隨及彎身引劍出鞘,有靈性的金鉤劍浸在不老泉裡,發出震耳欲聾的劍嘯聲,他提氣正要馭劍,居月卻兩手突然握上劍刀,溫熱的血絲滴入泉池裡,散成一片瑰麗的豔紅。

  “居月!”殷孤波可以感受得到握在劍上的力道有多緊,只要再多出一分力,這把金鉤劍絕對會廢掉她的雙手。“放手!”

  “不要,你不是要毀了不老泉嗎?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居月忍著掌心的痛,可是身子卻被不老泉一寸一寸地往下拖。

  “快放手!”

  “殷孤波,我不想死!不想被不老泉帶走……”她甚至還沒看見那雙紗巾後面的眼眸是什麼模樣,那閃耀出的光彩,是否可比天上星光?

  他一手抓住她的臂膀,不可避免地兩腳一踏入水中,立刻感受到竄人心口的涼意。

  “沒有人會被它帶走,今晚不老泉將死!”殷孤波解下裹住神器的布巾,在不老泉將死之際,將神器遞給居月。將泉水收滿進神器裡,我們要取不老泉死前的一口氣!”

  居月沒見過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奪天工的神器,翠豔通透得比天底下任何一塊玉石都還要美麗。

  捉著她的手臂,殷孤波差點一塊被她拖進泉底,他將金鉤劍插往沙地裡,穩住身形。“快收!”

  接過神器,居月急忙從泉裡舀了水。

  “盛滿!”殷孤波喊了聲,令她不敢大意,將泉水裝滿神器,七手八腳地蓋上後,說也奇怪,這器物就像是有自個兒的意念一樣,合上後馬上拴緊,半滴水也沒滲出縫隙。

  兩人浸在泉池裡,全身凍得直打顫,殷孤波一接過神器,隨即扔往沙地,怕神器也會遭到泉水的浸染而湮滅。

  “抱著我。”殷孤波握著金鉤劍,手臂泛起青筋,就連吐出的氣都在嘴邊結成了霜霧。

  “好冷……”兩手的熱血淚汩流出,居月很吃力地想抗拒著自己的力量別被不老泉卷走。

  在兩人奮力抵抗著不老泉,體力逐漸消耗之際,突地一聲從泉底透出的聲響,如同凡人死前不甘心的哀鳴,一陣更猛烈的水力將居月往底下拖去,差點令她上身與腿分了家。

  “殷孤波,救我!”居月哭喊著聲,自己的手正一寸寸地滑下他的衣裳。

  殷孤波扔開劍,一把抱住她,趁不老泉逐漸勢弱,提氣將彼此拉往沙地上,狼狽地跌在一塊兒。

  隨即,泉底直噴出一道金光,嘶啞的哀鳴聲震向四面八方,居月見泉水逐漸退離腳邊,白光也開始消殯,本是漫著波光的泉池在夜色之中隱隱退去,月牙泉又回到原來的位置,好似方才的驚險都沒有發生。

  若不是掌心裡還留有劍刀割傷的痕跡,只怕一切她都會以為只是一場夢。

  今晚,活在塵世千百年的不老神泉,已走向死亡的道途,不再留於人世間!

  曾經的傳奇,如今已成神話。

  第八章

  蒲月裡的京城,家家戶戶都不忘在自個兒門楣上高高懸掛菖蒲辟邪。與其說是驅走蒲月裡的毒蛇害蟲,不如說是驅走心底的疑心暗鬼。老祖宗留下來的舊風氣,後頭晚輩自然也承襲下去,無人敢怠慢。

  踏入城中,居月兩眼溜溜轉轉,那雙失明多年終於能重見天日的眼,活靈得像是可以掐出水來,明亮得讓人印象深刻。

  只可惜,這雙眼看得見了,但畏懼天朝氣脈的身子,並沒有因為不老泉的死去而根治,她依然得贏弱的偎在殷孤波的身旁,才能偷得短暫的舒爽。

  身上背著沉重的寶器,殷孤波面容不見半點表情,依舊冷漠無情,讓居月有些喪氣。

  她以為,見到他自己會高興一些,可惜了這張俊皮相,那眼中透出來的氣息,惡狠得讓人受不了。難怪笑二會歎息,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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