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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戚墨看著他,嚷了一聲。「欸,你這小子不是要替咱做事,還不快去?」

  「好。」傅玄溟笑了笑,將玉牌小心收進袖口裡,便走到外頭去了。

  而屋裡,有雙閃著奇異光彩的眼眸,很隱忍、很小心,沒有洩漏出半分情感。在戚墨心裡,埋藏著一個秘密……

  這一埋,已有數十年之久。

  清風曉月,孤影一人;夜風襲人,清冷如水。

  戚墨坐在門前,望著天邊星斗,已入寅時,卻無法入眠。已有年歲的眸眼裡,帶著些微的滄桑。

  他看著銀月緩緩爬升,當空高掛……眨眼之間,不知已流逝多少光陰。

  良久,眼前出現一道墨黑色的挺拔身影,藉著月色的藏隱,看不清面容,但戚墨卻仍舊知道來人是誰。

  「戚先生。」

  「我知道你會來。」他的出現,戚墨並不詫異,因這是意料中的事。

  「讓先生久等了。」傅玄溟笑了笑,那笑實在好看,可惜逆著光沒讓人見著。

  「聽寶寶說,先生不喜歡玉飾。」傅玄溟說道。

  「沒錯,上頭不知道轉了多少人的手,也不曉得跟上的主子命是好是歹,要是染上什麼惡氣,時運一低,壞了自己的運,那可怎麼辦好?」

  「先生不知道好玉也可保身?」

  「那也得要自個兒命好,才能拾到寶。」戚墨搖搖頭,他不迷信,伹卻會抱持著謹慎的心。

  「這年頭許多玉飾有不少是從陵墓裡盜出來的,掛著死人戴的東西,很晦氣的。」

  「寶寶身上也有一個。」

  「那是我老爹沒死前留給我媳婦兒的,咱戚家那塊寶玉,是我先人那一輩,自個兒采來請人雕琢的,還沒有帶進過墓裡呢。」戚墨瞧了他一眼。「算了、算了!你來這裡,應該不是聽咱戚家的玉傳了幾代的吧?」

  「先生雖然不喜歡玉,但卻能一眼認出玉上雕的是對龍鳳。」

  「欸,我猜的嘛!龍鳳呈祥,大家都愛,多吉祥呀!」

  傅玄溟將玉牌拿出來,攤在戚墨眼前,就著夜色,溢出翠綠光輝。

  「可是,當時掉出來的玉牌只單刻一個『傅』字,玉牌背後才是先生說的龍鳳紋樣。」他轉了玉牌,將真相亮在眼前,戚墨的謊言不攻自破。 「這與眼力好不好無關,而是先生本來就知道這玉牌的樣式,才會脫口說出那樣的話。」

  「你這小子,機警得令人討厭。」戚墨嘟嚷了句,後悔自己的失言。

  他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不像寶寶那樣單純好騙,隨便唬個幾句話就信得徹頭徹尾。戚墨原想騙他,但說了一個謊,勢必得用更多謊來圓這個謊。

  「我當作先生所言是誇獎。」傅玄溟靜候他的說明,一解心中多年的困惑。

  「你說這玉牌小時就隨身攜帶,誰給的?」

  「將我養大的人。」他說得極為簡單,但實則不然。

  這些年來,他根本不像個被人養大的人,或許做畜牲都比他輕鬆。至少,牲口只管吃飽睡足,肥了讓主子宰了貢獻己生,死了又重新投胎一回。而不是像他,這些年都在刀口上過日。

  「你認為自己和這傅姓有何等牽連?」

  「我父親姓傅。」可惜養他的,卻是震王。與其說是養他,不如說將他當畜牲般地在調教著,然後替他剷除所有可能礙事的對手。

  「這塊玉牌的傅老爺,和我自小便認識,傅家在京城裡是大戶人家,如果傅家家運夠長的話,或許你現在不會落拓成這般,孤苦無依。」

  「先生何以見得?」

  「這事兒,這輩子我還沒對他人說,今後也不會再有你以外的人知道。我們今晚所說所做,等破曉之後自是煙消雲散。你仍舊是你,姓傅的少爺。」

  夜風很涼,然而戚墨的心卻隱隱顫抖。多年來累積在心頭上的恩怨,靜靜地候在一旁,等待他的一語道破。

  「傅家之所以風光,在於傅老爺做了太師,位列三公之尊。怎不榮耀?」

  博玄溟兩拳握緊,聽戚墨一手翻開前塵往事,那滿是風雨恩仇的過去。

  「儘管傅家如日中天,卻抵擋不住噩運纏身。有人見不慣傅太師清廉剛正的作風,在後頭使權弄計陷害他,甚至讓其慘遭滅門,一家上下餘百口人,一夕之間,遭朝廷株連九族,所有和傅家有牽連的人,皆逃不過斬首命運。」

  「為何我傅家會遭此噩運?」傅玄溟話聲平靜得毫無半點波瀾,眼眸深沉,看不出其心思為何。

  「就為了那枝畫魂筆。」戚墨只感到人心貪婪的可悲。「它應當是傅家傳世之寶。最後竟讓主子牽扯至噩運之中。朝廷內,不知何時謠傳著傅太師有貳心,有了畫魂筆,便意圖操縱上位者。此話惹得聖上勃然大怒,說傅家行妖蠱之術,結黨營私,敗壞朝綱,判了傅家滿門抄斬,一夕間誅殺上百人。」

  「說到底,是連聖上也想得此畫筆,卻沒想到徒勞無功,傅太師已早先一步聽聞風聲,將筆託付於我,並帶著傅家骨肉,連夜逃走。」

  聽到這時,傅玄溟卻擰起眉來。「可是先生……」

  「當時,傅家所生是個女娃。」戚墨看著傅玄溟震驚的表情,勾起一抹淺笑,那笑帶有椎心刺骨的痛楚。「最後關頭,我們行狸貓換太子之計,僅為了一保傅家血脈。那時,我媳婦兒生了一個男娃娃,於是……」

  傅玄溟聽著戚墨緩緩道出過往的事,不信如此荒唐的命運,竟殘酷地禍延至他的身上!

  「你、你們竟然將我和戚寶寶……不!是傅寶寶的人生相互調換!」傅玄溟激動地站起身,承受著他無法想像的事實。「你們怎能這般自私自利?」

  戚墨可以理解他心底的悲憤。「要恨,就儘管恨我吧!是我同意讓傅老爺這麼做的。傅家有恩于戚家,此恩若不報,來生我還不了他。」

  當初戚家為了造畫布,背地裡不知道竊了多少無辜稚兒的屍首,這事兒讓傅太爺知道,他理當一舉告發,讓他們戚家讓世人唾棄咒駡而死,可他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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