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霓 > 巧繪麗人笑 | 上頁 下頁
十四


  他走到屏風後,到鬥櫃裡取了乾淨的布和治刀傷的藥罐,又坐回戚寶寶身邊,動手脫衣時,那丫頭又大聲嚷嚷了起來。

  「喂喂喂!你做什麼?」戚寶寶掩面,他動作可真快啊,一會兒就在她面前脫得僅剩單衣。

  「我不脫衣怎麼擦藥?」傅玄溟兇狠地問,差點衝動地抓起燭臺往她的頭頂敲去。他傷成這樣,是誰害的?

  「男女有別呐!大爺請准許小的回避。」非禮勿聽、非禮勿視,他懂是不懂?她可是個黃花大閨女,還沒出嫁的呢。

  「要是你敢踏出這扇房門,我就打斷你的腿。」傅玄溟脫下最後一件單衣,露出精壯的胸膛,他渾身上下佈滿傷疤,在燭火的照映下,像是有數十條妖蛇纏身,糾結在他的身軀。

  那些疤,看來沭目驚心,讓人十分震驚。戚寶寶不小心偷瞄到一眼,整個人便傻愣住了,她直勾勾地看著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疤痕,沒想到有人會是這樣過日子的。

  傅玄溟根本沒見到她吃驚的模樣,檢視著臂上的傷勢。傷口不長,卻比想像中的深,難怪他血流個沒完。

  看來,勢必要縫合才能止住血了。他皺起眉,又拿來一盒針線,盒內的針和縫衣裳的繡針下同,是宛如新月的鉤形針。

  傅玄溟拭著手臂上的汙血,想要清理傷口,動作卻有些困難。

  「我……來幫你。」她終究還是看不下去,雖然怕見血,也只能咬牙忍耐。

  傅玄溟看著她沒吭聲,那張圓臉明明就怕得要死,還想逞能。

  接過白淨的布,戚寶寶很仔細的儘量不去碰著他的傷,輕手輕腳的拭淨血漬。

  「你身上好多傷呀,今晚又添了一條……」說這話時,她心裡十分自責。

  俊顏沒什麼表情,直到聽見她小聲的道歉時,傅玄溟的眼中閃過一絲火花。

  「都是我害的……對不住……」垮著臉,看他傷得比想像中嚴重,戚寶寶愧疚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溫紅的燭火之中,有雙梨花帶淚的眼眸隱隱發亮著。傅玄溟沒想過會有人因為自己受傷而感到歉疚,甚至為此落淚。

  這輩子,還沒有人……為他這樣做過。

  「你哭什麼?」他應該是要惱火的問出口,可不知怎地口氣竟然溫和許多。「痛是痛在我身上,又不是在你身上。」

  「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吸吸鼻水,戚寶寶抽抽噎噎地說道。

  「沒人怪你。」話沒講幾句就要哭了,真是個丫頭!

  「我只是……只是想找我老爹。」她一個人,到這兒人生地不熟,爹爹又近半年沒回家,他身上穿著官服,想必和老爹有關係。

  「時候到了,我自會放你走。」既然畫魂筆在她手上,要拿到手就並非難事,只是時機不對,她要是再魯莽一點,勢必會壞他的局。「屆時你若要在鳳陽城裡尋人,我會幫你。」

  他們各取所需,就應當相互配合。踩了彼此的腳,對誰都沒有好處。

  「他被官衙的人帶走,你是個捕快,應當很明白我老爹最後和誰走了?」

  「鳳陽城說大不大,但也沒有多小,我在衙府裡連捉賊的心力都不夠用了,哪裡清楚戚墨最後到底和誰走了。」

  撿起針,傅玄溟很熟練的縫著傷口,讓戚寶寶看得冷汗直流。

  「很痛吧。」被砍一刀就已經夠疼了,還自個兒拿針往傷口上縫,真是疼上加疼啊!

  「習慣了,男人若連這點疼都忍不了,怎能成就大事?」他可沒那麼多眼淚能掉,不像她是水捏出來的小娃娃。

  戚寶寶見他傷口縫得整齊,還在傷口上打了個結,方才流得很猛的血勢便緩了下來,心底不禁暗暗鬆口氣。

  「你無端遇上那群夜盜,不知道是好運還倒楣。不過,你有見到為首那人的面貌嗎?」好運是指她在刀下還能活,倒楣是說她最後競又被他逮回,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有……」但不是很清楚……戚寶寶不敢說。

  「這批夜盜猖狂個把月,衙府裡為了抓他們,幾乎是傾盡全力。」他們囂張的行徑,令傅玄溟相當頭疼。「就這麼剛好,偏偏被你給撞見。」

  傅玄溟思索半晌,明白自己若不隨時看緊這丫頭,出了岔子他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要不,我們做樁買賣。」傅玄溟心念一轉,選擇將她攤在日光底下,光明正大的帶在身旁。「你替我繪齊這批夜盜的肖像,我順理成章的讓你進衙府裡找人,如何?」

  「真的?」戚寶寶眼睛都亮了起來。「好好好,就這麼辦!」

  有一種人,天生就很賊。那種人,通常被稱為——小人!

  而她戚寶寶身旁站的,恰恰就是這樣的人!

  「你真的很卑鄙。」她失算,中了這傢伙的奸計。

  傅玄溟一手攬在她的肩頭,那緊握的力道,讓戚寶寶皺了皺眉。

  「好說好說!就是比你聰明些。」再跑啊!看她是要飛天還是遁地都隨意,想在他面前作亂,那就要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

  正氣凜然的衙府裡,摻有一絲森冷感,戚寶寶說不出盤旋在心底奇異的感覺。可能是自小沒見過什麼世面,第一次跺進宮宦之地,難免心生畏懼。

  「大哥,你傷勢好些沒?」丁堯見到傅玄溟,立刻關心昨夜的事兒。

  「沒有大礙,倒是你,問出那批夜盜的賊窩沒?」他們逮到的這群小賊,不過是底下專出力的手下。若沒有捕到大魚,手裡捏著小魚,也不算是功勞。

  「還沒,他們嘴巴緊得很,要搜出賊窩恐怕沒那麼簡單。」丁堯瞥見他身後的小丫頭,喊了一聲。「哎,那不是昨晚的小娃兒?」

  傅玄溟按著她的後頸,將人給拖到前頭。「她叫寶寶,是我同鄉。」

  「傅寶寶啊!名字挺可愛的。」既然是大哥同鄉,那要客氣點才行。

  戚寶寶咬著牙,很勉強的擠出一抹笑容。「我不姓傅。」什麼鬼同鄉,她倒了八輩子楣才會跟他是同鄉!礙於此刻發火便無法明目張膽地查爹爹的下落,她也只能忍氣吞聲。

  「她是個畫師,昨晚既然撞見那群夜盜,我想,要是藉著她的本事,將其他黨羽揪出來不是難事。她繪人的工夫很好,到時咱衙裡放出一些風聲,必定弄得那群夜盜心驚膽跳。」

  「可是這樣我會不會倒大楣呀?」她雖然看過他們,但是同樣的,她這張圓臉也被對方記得牢牢的。

  「沒錯!記得在放出的消息裡,要讓他們知道當晚撞見的,是個畫功一流的畫師,並且過目不忘,要他們一個個都別想存著僥倖的心。」

  戚寶寶扯著傅玄溟的袖口,耳語道:「你真的打算讓我留著小命找我爹嗎?」她呵呵地朝丁堯笑,話卻說得咬牙切齒,只有傅玄溟知道。

  「這叫激將法,你腦子就只有一丁點兒大嗎?」他大掌按在戚寶寶的頭頂上,同樣小聲的回答她。

  「是!我等等就去放出消息。」丁堯這人做事手腳俐落,轉頭就要踏出衙門。

  傅玄溟喊住他。「你先準備筆墨,再找幾張畫紙來。」

  「現在就要?」戚寶寶怪叫一聲,他未免也太急了吧?逼她往死地裡踩,這事兒他倒是做得挺快活呐。

  「不然還讓你擇良辰吉時嗎?」她討價還價的性子又顯出來了,傅玄溟微怒地回了她一句。

  戚寶寶苦著臉,被傅玄溟架到衙府後堂裡,押在書案上無處可逃。

  「將那枝筆拿出來。」他彎下身,在她耳邊壓低聲量。

  「寶寶丫頭,這畫具是我臨時抓來充數,你將就些,咱衙府裡沒幾塊大銀能夠揮霍。」丁堯雖是武夫,卻長相斯文,對於文人也相當尊敬。

  「沒關係,我隨身帶著筆,自然成習慣。」她在衣袖裡掏啊掏的,掏了半天卻沒有摸到影兒。

  「你在摸什麼,還不快拿出來!」傅玄溟推了她一把,這丫頭又在玩花招。

  戚寶寶掩嘴說:「好像不見了。」天呐,那枝筆不見了,她會被傅玄溟砍掉頭的。

  「在哪裡不見的?」他總有一天要扭斷她的脖子,自從和她在一塊,什麼古古怪怪的事都發生了。

  「來時我還……」戚寶寶又摸了一會兒。「好險,是袖裡暗袋破了一個洞,滾到內襯裡了。」說完,她拉了拉衣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出筆。

  丁堯在一旁看著兩人不時交頭接耳,看來這個寶寶丫頭很讓大哥掛心哩。他和傅玄溟當兄弟這麼久,還沒見過他對哪個女人這麼親近,不愧是同鄉,感情果然好啊!

  兩人還在拉拉扯扯,卻不知已被丁堯誤會。

  戚寶寶等發好墨後,大毫沾了墨,濃淡變幻多端的墨線遊走在紙上,每個線條皆被勾勒得清楚生動,仿佛活生生的躍於紙上,然而畫出來的人卻十分……猥瑣不堪!

  「嘖,長得真的不像善類。」丁堯一方面佩服戚寶寶的畫功,但是另一方面又覺得這樣的好功夫拿來畫這群盜匪實在可惜,要是畫個女人,肯定是國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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