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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至少,我是瞭解四哥的。”素景說得堅定,幾乎不假思索。“其他人我不敢說,但四哥的心我是明瞭的。這些年來,他不明爭,即使暗地裡有人和他鬥,他不過也是防範著。”

  “四爺敦厚性溫,難道真的讓人信以為真了?”衛泱說得極為輕佻。“一個沒有野心的人,就不會為朝廷想多、想深,甚至想要力挽狂瀾。”

  假使說六神在等待入世的最佳時機,承煾不也和他們一樣,都在等候未來的天時地利,才能促成眼下的人和!

  素景沉默,明白他的意思。但這一句話,反而讓她深思起來。

  這些年來,自己真曉得他是怎麼想的嗎?他在她面前,永遠是俊雅溫儒的模樣,有功不爭、有利不搶,十二弟對他毫無貳心,八哥見他水火不容,太子對他處處提防。

  若說一個性子淡如水的人,真會有人待他這樣嗎?素景不敢再想得更深了。

  “衛泱,四哥願赴沙場,不是你獻給他的計嗎?”

  “是四爺自己的意思,臣從未干涉。”衛泱高深莫測地笑。“這就是您說的,凡事不爭不奪的四哥嗎?如果他沒有想得這樣深,就斷不可能做這樣的決定。”

  “我不懂,他離朝廷這麼遠,八哥……八哥絕對會伺機拉攏老臣,到時遠在天邊的他,又怎能得到朝廷的支持?”說不準這一去,有沒有命可回都不曉得。

  “聖上下旨,實則是為了平息守夜的眾皇子心中對太子的嫌隙,二來是掩去東宮平白無故鬧出條人命的風波。這臺階,是聖上的一番美意,可惜太子無能,無法意會。”因此,便註定遭到廢黜的宿命。

  “可四哥,難道是替太子哥哥爭口氣?”素景不懂,承煾何必強出頭。

  “天女聽過『以退為進』嗎?”衛泱從來不認為定賢王真是俊儒風雅,反倒認為他城府極深。“太子遭黜,宮鬥已在所難免,但不表示鳳王爺就得坐上這龍位。眼下,四爺避開這場風暴,一來是要看清眾皇子的心意,二來是要養精蓄銳,暗地裡豐長自己的羽翼。”

  承煾此刻下的這步棋極為奇險,卻下得相當出色,更能讓六神名正言順地輔佐他。而花複應和富璟丹早就領旨,助定賢王承煾率兵親上北境,如此一來,四皇子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手握軍權。

  在眾皇子極力爭奪懸而未決的太子之位時,承煾卻已經洞燭機先、掌了兵權,無論朝廷百官心底向著誰,他也無須向任何人低頭。

  “這樣說來,十二弟才是孤立無援的人。”

  “不如說是考驗十二爺的真心。”衛泱含笑,這話又狠狠地掐住素景的心。“這世上最善變的就是人心,最可怕的,也是人心。”

  素景看著他,那張風采萬千,卻極為世故的臉龐,正說著挫傷她心底的話。好半晌,她無言以對。

  “您要記得,人心深似海,不可測也探無底。”

  人心深似海,不可沒也探無底……

  這個人,真是她的四哥嗎?為什麼今日,她會莫名地感到陌生?

  素景立在殿外的玉踏床上,心底惦記著衛泱說過的話,遠遠看著率兵親征的承煾,在天壇上著戰袍、佩長劍,正威風凜凜的祭祀天靈。

  殿堂外,軍旗獵獵作響,赤色的旗幟掩去湛藍的天色、震天價響的鼓聲,聲聲擊得又猛又烈,回蕩在天地之間,告祀神靈庇佑天朝龍子平安歸來。

  她不應當出現於此,但卻因為出征的對象是承煾。

  聖上龍體微恙,所以未能前來觀禮,而幾個皇兄冷眼看著祭祀天靈的承煾。目光冷得像是冬令的雪地,但有的卻面有喜色。素景立在一旁,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這一別不知有多久?素景不敢想,若多想,只會更膽戰心驚。

  多少一代梟雄在沙場留下的,不過就是個英名。

  直到承煾祭完天,和皇太后稟安,再與幾個朝中大臣話別後,最後才來到素景面前。一見她眼裡含淚的模樣,心頭不覺一軟。

  “哭什麼?”見她面有憂色,他隨即展顏歡笑。“不信四哥可以風光地班師回朝?”

  “四哥,一路平安!”儘管他的心意素景明白,可這決定不是兒戲,是攸關生死的大事。

  “四哥不在宮內,你要比以往更謹言慎行。”他從未見她臉色如此慘白過,幾乎毫無血色。

  “十二弟會照看我,四哥切莫掛心。”比起他的擔憂,素景認為他的處境更是險惡。“在外頭,不如宮內舒服,四哥要多保重身子。”

  這次一別,實在太過匆忙,她連個像樣的大袍都沒給他準備。素景明白,父皇對於四哥就是不怎麼上心,才會讓他出兵出得這樣急。

  “你生什麼氣?”她雖然嘴上要他照顧自己,可語氣卻洩露了心事。“是氣四哥出兵得這樣急?”

  她沉默,晶亮的眼眸折射著天光,閃著比往日更生動的風采。她是氣惱,可卻也僅能當做什麼也沒發生,繼續隱忍下去。

  “父皇要我早早出兵,自然是為了壓下東宮發生的醜事。為了顧全大局,吃這點虧也沒什麼不好。”

  太子稱病拒絕出征,以致父皇勃然大怒,毅然決然廢掉太子,承煾頓時嗅得其中一絲詭譎的氣味,便急忙毛遂自薦,令人出乎意料。

  “四哥是為了太子哥哥嗎?所以才把自己往死地裡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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