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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邦彥比誰都還要清楚,他們已經走入天下太平之日,無須太多戰績輝煌的武將,所有打下的疆土已經安安穩穩地劃分進天子的掌心裡,再多的功勞,也只怕最後功高震主,最後落得意圖叛亂的罪名,株連九族、慘遭滅絕。

  說不定,這樣的際遇對他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至少他曾一展抱負,獻出一己之力。只要這般細想,邦彥就能釋懷許多。

  “或許,我已不再被需要。”邦彥雖是負傷,卻仍舊談笑風生。“當初既然拿起,今日應當就要放得下。”

  他這樣勸自己,可也明白無論怎樣的大道理,在愛情裡面,從來都不適用。

  抬頭,她看見柳君今在廳外的徘徊的身影,僅是向她招手,要她進來。

  “柳姑娘。”福管事客氣的問候,很快地退出廳外,留下兩人在原地。

  “你應知道方才來的是何人。”他知道在自己領過聖旨時,她躲在外頭按著唇瓣,就連呼吸都看似小心翼翼。

  柳君今沉默,眼中全是歉疚,更有將他逼入絕境的罪惡。

  “以後,你無人照看,凡事要當心些。”今後,他們將要分道揚鑣,終要歸回自己的正道。

  “我最後還是徹頭徹尾的成了你的災星。”前世,是這般;今生,亦是如此!

  “你高估了自己,以為自己可以扭轉乾坤?”邦彥輕笑,那神態一如往常,好似昨夜的激情,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的盛開。

  她沒有任何反應,僅是靜靜地望著他,仿佛期待看穿他的心事,那些被他隱藏得極好的情意。

  柳君今的目光,他其實也是清楚的,但就因為知道,所以才顯得更加用心掩飾。“明日,就走吧!”

  “走?我該何去何從?”柳君今反問,她孑然一身,他不是最清楚嗎?

  “去任何一處,可以容得下你的所在。”

  “你知道我沒有那樣的地方。”

  邦彥別過頭去,不願見她無意間流露的無助。“我已自身難保了。”

  “那至少讓我陪著你。”其他的,她不敢貪,但求在有生之年,還能夠伴他在左右。

  “陪?”邦彥的笑容裡,夾雜傷人的嘲諷。“大難已來,勞燕分飛,你還認為有所謂的天長地久?”

  在杜瑾湘面前,他一肩攬下所有責任,為的是勇敢面對自己的感情,因此坦承了。可是,他不再是先前意氣風發的模樣,到頭來不過是落魄潦倒,能給她怎樣的安逸?這段他已然動心的愛情,早就無法成真,是他的癡心妄想,以為足以掌握在手中,卻也落得如此下場。

  “說到底,我也是同樣害慘了你。”邦彥說出言不由衷的話。時到今日,他不該拖她一道受苦。“你當真相信,這世上真有所謂再續前緣這樣的荒唐話嗎?”

  他們都被掌心的印記所苦,以為真有緣分這回事兒。但事實證明,他們到頭來也是被命運捉弄得心力交瘁,焉有何情緣可言?

  “這難道是你拿來當作回絕我的理由?”柳君今苦笑,就算再愚蠢的人,也明白他的推託。“你知道的,無論有沒有,我們都無法去證明什麼。如果非要親眼所見,才可以確定所謂的真相,我只曉得在這裡遇見了你。”

  若說他們無緣,站在彼此眼前,可以觸及對方的溫暖,這樣的距離,難道不算是緣分?

  邦彥的唇逸出一聲輕歎,莫名的情緒壓痛了胸口。他該怎麼做,對彼此來說才是最好的?

  柳君今伸出手,握住他有印記的掌心,這是她頭一回鼓起的勇氣。

  “讓我留在你的身邊,日子不會太長太久,我不貪圖你的承諾,也不要你給的安逸,我要的只有你掌心裡的溫暖。”

  很快地,她將像只遷徒的候鳥,終要飛離有他身處的境地,獨自奔向那不可知的冥地。但在此之前,她盼望能留住他的溫柔,在未來一人的旅程中,還保有這一份美麗的記憶。

  或許,在他惦念起她時,仍有愉悅的往事可以追憶。讓她曉得,在自己離去之後,這人間塵世中,也還有人掛念著,可能相當短暫,卻曾經被他想起過。

  邦彥將她攬進懷裡,抹不掉心中還想擁抱她的渴望。在他一無所有後、在他失意退至谷地後……他想起的,也不過是她笑容中蘊含的情意。

  “放肆!”門外,斥喝聲響進大廳,杜家老爺來得又暴又怒。

  邦彥隨即探去,忙將柳君今護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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