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霓 > 大啖芳心曲 >


  「惱這世道竟有人如此不懂廉恥!」她笑言,這輕軟的嗓音聽來無半點氣憤,用辭卻是夾棍帶棒的充滿火藥味。

  乍聞此言,圍觀的民眾莫不替她捏把冷汗,這小丫頭片子莫非是初來乍到,不識得司空睿的惡名不成?

  他聞言頷首,輕笑道:「誰招惹了姑娘不成?真是罪該萬死啊!」

  司空睿不怒反笑,裝傻的工夫一流,臉皮早練就到刀劍不入之境,瞧得馮懷音是氣得牙癢癢的,此人厚顏無恥的程度可是前所未聞了。

  「你……」果然是無賴狂徒!馮懷音不禁瞪著圓眼。

  兩人你來我往對峙著,形勢如同水火,雜戲團裡的人見狀,各自抱了生財傢伙作鳥獸散,連同那一對闖禍的雙生姊妹,腳底抹油逃得比裝了翅膀還要快。

  不一會兒,原地裡只剩下司空睿與馮懷音,以及一旁看熱鬧的百姓。眼下原本兩個毫無干係的人,卻突然杠了起來,若無好戲上演,可就難得了!

  司空睿囂張跋扈的性格,總算在今日遇上個對頭,只是對方是個丫頭,幾個好心人不禁替她擔憂起來,說不準這古道熱腸的小女娃兒,最後也是被司空睿這匹狼給吞進肚子裡裹腹。

  只見司空睿眉一斂,還想開口,卻被馮懷音率先搶去了。「糟,耽擱了!」

  「你……」

  「下回倘若再如此寡廉鮮恥,調戲良家婦女,我就拽你上官衙,找官老爺子評評理!聽到沒?無恥之徒!」指著他鼻頭罵,馮懷音毫不嘴軟,罵歸罵,一雙腳卻是越退越遠,說完就拎著裙擺一溜煙跑掉了,徒留下一群突然看傻眼的人們和司空睿。

  司空睿瞠眼,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罵完轉身就跑,一點也不像是要急著趕去哪兒的人,反倒比較像是因礙於自己勢弱,而像個鼠輩般倉皇逃跑。

  「嘖!下回別讓我逮著。」他撇撇嘴,今日這一遭,也算是他安逸的日子裡,平添的一筆荒唐怪事了。

  俊魅的眼眸淡淡地掃了身旁人一圈,只見眾人紛紛掩面走避不及,活像將他當成惡鬼羅刹,一刻也不敢耽擱。

  司空睿輕笑,那笑容看起來仍舊是如此賞心悅目,卻帶著一絲輕佻之意。他雙手負背而走,步子愜意徐緩,好似天塌下來也有旁人頂著。

  是的,這片天還有人頂著,無須他來強出頭。

  他只要從從容容地享受這快哉人生,不時尋歡享樂,有酒便飲,有肉就吃。高興時,痛飲個三大壇美酒;惱人時,睡他個三日三夜酣甜好眠,人生還有什麼不痛快的事兒?

  趁還有一口氣時盡意歡暢,旁人眼光完全無須搭理。日後百年,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司空睿放縱的性子,在在顯露著出身富裕之家的驕貴氣息。在他身上見不到半點為他人設想的憐憫之心,更探不到幾分男人應當有的事業野心。

  他縱情慣、享樂慣、聲色慣……舉凡紈褲子弟該貪、該縱、該歡的,他司空睿一樣都沒少過,甚至挾著御用樂師的身分,比起來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天總是有它不公平的地方,像這樣渾身上下只有墮落邪惡性子的人,偏生在富裕之家,相貌貴氣俊逸,出入盡是官宦之所,還做了皇帝老子身旁的紅人,吃好用好,左擁美人右抱財富,一生可說是風光至極!

  是啊,風光呐!司空睿嘴裡始終噙著淡淡的笑意,從未有人在他臉上看見另外的表情神態。

  像他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大煩大惱?

  ***

  馮懷音拎著裙擺急急忙忙地拾階而上,瞧見站在門前的男人正聲若洪鐘地吆喝著。

  「馮姑娘來了啊!」男人一見到她,便笑著招呼。

  「是的!還請武爺通報鴇嬤嬤一聲。」馮懷音一臉笑顏,帶點羞澀之意。頭一回講授卻因故晚到,這可是開了首例。

  本司院,專司娼妓歸類管教,舉凡是琴棋書畫、樂舞歌唱,坊內無一不嚴格調教。裡頭的姑娘們掏男人銀兩的工夫,可是個個手腕做足,甚至讓有些男人為她們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沉醉在溫柔鄉里,便是醉死也甘心。

  馮懷音心裡尚且還惱著方才遇見的惡徒,若無他的話,眼下鐵定不會因錯過授課時辰而感到懊惱。

  「馮姑娘請!裡頭姑娘們都還等候您授業呢。」武爺領著她邊走邊說著。

  一進坊裡,馮懷音便聞見撲鼻而來的胭脂水粉氣息,濃郁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身為馮府唯一制琴傳人,馮懷音琴藝的造詣也是城內的翹楚,許多人爭相邀她傳授琴藝,尤其是像教坊這類,為了延攬更多文人富賈,自然也需要如此附庸風雅一番。

  起初馮府老爺和夫人見馮懷音連這樣不正經的地方都要涉足教授,莫不反對到底,更被馮懷音氣到七竅生煙。若非她嚷著學琴還有分貴賤貧富不成?這才說服了馮家兩老,要不,她想要答應本司院的請托,也還真是件難事呢。

  「馮姑娘要來這兒講授,院裡許多姑娘們可是高興極了。」武爺當初舉薦馮懷音來本司院授琴藝,也是耳聞她的指上功夫。

  「講授二字是萬萬不敢當,就當作是相互切磋罷了。」馮懷音不好意思地說。

  「馮姑娘真是謙虛,您的造詣這城裡有誰不知?」這被喚作「武爺」的大漢爽朗地說著。

  「武爺抬舉了。」被人誇讚,馮懷音也相當高興,便忘記方才來時路上的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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