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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走吧。”歐水湄點頭。

  母親喜歡紫陽花,她打算到天梁宮上完香後順道摘些回去給她。

  馬車來到天梁宮山門前,抬眼就能望見滿山遍野的紫陽花,那藍紫色的花在蔚藍晴空相映之下,美得如夢似幻。

  走進天梁宮大殿,上完香,在征得住持同意後,歐水湄與杜嬤艘領著幾個丫鬟去後山摘采紫陽花。

  幾人沿著栽滿紫陽花的小徑,一邊賞花,一邊摘采,一路往山腰而去。

  山腰處有座被盛開的紫陽花圍繞的竹亭,周遭蜂飛蝶舞,鳥鳴啁啾。

  此時竹亭內有數名身著錦衣華服、頭髮已花白的老人或坐或站,幾人的侍從站在竹亭外守著。

  此處寧靜清幽,沒有街市上的喧嘩嘈雜,竹亭又四面透風,歐水湄站在下風處,聽見竹亭裡傳來幾人的交談聲——

  “……那馮大人的長媳平日裡看著倒也知書達禮、安分守己,想不到竟會做出與人私通的醜事來,真是知人知面難知心。”有人提及了日前兵部侍郎家傳出的醜聞。

  “這世上知人知面難知心的人多著去了,就像那一位,素日一副道貌岸然、仁慈寬厚的模樣,卻比誰都要心狠手辣。當年皇上甫登基不久,他便向皇上獻計,誣陷張紀中丞相通敵賣國,致使張家滿門上下兩百多口人全被斬首。”一名兩鬢斑白的老人提起這段往事,雖沒有指名道姓,但竹亭裡的幾個人卻都知道他這話裡指的是誰。

  幾個老人皆是不久前被罷官之人,因已沒了官職在身,閑來無事,便相邀來天梁宮賞花飲茶,這會兒聽見有人提起那人,想起被罷官的怨氣,一時之間忍不住紛紛咒駡起來——

  “那奸佞陰險的小人,只可惜盧冠上回收買的那幾個殺手沒能殺了他,讓這小人僥倖逃過一死!”

  “可不是,老天爺真是不開眼,竟沒收了那小人,讓他再活著,只會繼續蠱惑皇上,禍亂朝綱。”

  “想當初林家想同他解除婚約,他便活生生逼死與他一塊長大的未婚妻,半分情誼都不顧,簡直冷血無情。”

  “他何止冷血無情,外頭不是傳聞他那兩個叔叔為了謀奪季家家產,差點害死他們兩兄妹,可我聽說的並不是這樣,那些家產據說全是他兩個叔叔賺來的,因此他父親過世前囑咐他,要把家產平分給兩個叔叔,可他不願,這才編造那些莫虛有的謊言來誣賴他們。”

  “他若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你們當他如何能一步步爬到國師的地位,這些年來,死在他算計之下的人不知凡幾,只要得罪他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們瞧,饒國公當初不就是因為不想孫兒娶他那個掃把星的妹妹進門,才會退婚,結果呢,他便向皇上進讒言,讓饒國公也被罷了官。”

  “這些年來,他常施粥贈藥,辦義學、建救濟院,百姓還道他濟弱扶貧、仁慈寬厚,殊不知那些都不過只是為了沽名釣譽,給自個兒增添好名聲罷了。”

  從這幾人的話裡,歐水湄拼湊出他們所罵之人正是自家相公,又驚又怒,她認出竹亭裡有幾人以前曾到訪過敬王府,其中指責季長歡誣陷前丞相的,便是前工部侍郎伍大人,在她記憶中,伍大人是個慈祥的老人,她沒想到他私下竟會這般批評相公。

  自家相公被他們這般辱駡,她自是氣憤不已,可那幾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年紀大得都足夠當她爺爺,她一個晚輩也不好上前同他們爭辯,只能暗自氣惱,緊皺起眉頭。

  她家相公才不像他們說得那般不堪,他施粥贈藥、興辦義學和救濟院,全是發自真心,才不是為了沽名釣譽。

  芳容也聽見那些人的話,連忙勸道:“夫人,時辰不早了,咱們還得送花到敬王府,要不回了吧。”

  朝竹亭裡那些老人瞪去一眼,歐水湄這才轉身離開。

  坐上馬車,杜嬤嬤見自家主子仍是一臉不快,勸慰道:“夫人用不著在意那些人的話,他們八成是因為被罷了官,心有怨憤,才會出言不遜。”她在敬王府待了幾十年,竹亭裡的那些人,她多少也認得幾個。

  歐水湄抿著唇點點頭,想起那些人對季長歡的辱駡,不由自主的憶起季長歡對堂妹和張氏的冷酷無情,但又想到她被周氏誣衊,他為了替她脫罪,花錢請了周氏的街坊鄰居來指證。

  她還記得當時他是這麼說的——

  若凡事都要講求正當,世上很多事都辦不了了,倘若不是看在錢的分上,那些街坊鄰居絕不會來指證周氏,這件案子可就沒辦法這麼順利了結。

  想到這裡,她心頭不禁有幾分動搖,也許自家相公在行事上確實有些不夠光明磊落之處,或許那些人說的……不、不會的,相公一定不會為了個人私心,隨意誣陷其他朝臣……

  馬車抵達敬王府門前,歐水湄也沒心思進去向父王、母妃請安,只差了個丫鬟把紫陽花送進去便返回季府。

  平日見到季長歡回府,歐水湄總是滿臉歡喜的迎上前,可今兒個見他回來,她的笑容略微清淡了幾分。

  “相公回來啦。”

  看出她有心事,季長歡溫言詢問,“娘子今天到天梁宮,可有摘到紫陽花?”

  聞言,她有些遲疑,一會兒才輕點螓首。“摘到了,我送了一些去給母妃,剩下的全都插在花瓶裡了。”她指著擺在桌案上那只插滿藍紫色紫陽花的花瓶。

  其實她很想問他張丞相被滿門抄斬的事真相究竟如何,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見她欲言又止,他屏退下人,這才問道:“娘子可是有話想問為夫?”回府時,芳容已將今日在天梁宮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詳細稟告,會這麼問,是想聽她自己說。

  猶豫須臾,歐水湄仰起臉看向他,問出心中的疑惑,“我今天聽人提起前丞相張紀中因通敵賣國而遭滿門抄斬的事,相公,張丞相是真的通敵叛國嗎?”這事發生在六年前,那時她還小,且她向來不理會朝堂之事,對於前因後果並不清楚。

  季長歡明白她今天在天梁宮聽見的那番話,以及前些日子他刻意透露出來讓她知曉的那些事,已令她對他心生疑慮,他曾希望她能明白這世間人心的險惡,別再像從前那般單純天真,可如今他卻又有些不忍心破壞她這份難能可貴的善良。

  然而有些事終究是要做的,眼下這時機正好,於是他慢條斯理的回道:“張丞相確實犯了通敵叛國之罪,張家當年暗自用劣馬換了朝廷馬場裡圏養的良馬,再將那些良馬高價賣給叛王李浩。擁有那批良馬,李浩得以迅速發兵攻佔塗州,那年還是你二哥親率五萬兵馬前去討伐,才剿滅了叛王李浩,奪回淪陷的塗州。”

  聽他這般解釋,還提及了自家二哥,歐水湄輕吐一口氣,漾開笑顏,她就知道相公絕不是那種為了一己之私誣陷忠良之人,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的笑容瞬間僵凝。

  “水湄,張丞相之事雖是他咎由自取,但我也並非百姓所說的那般仁慈寬厚。”

  他決定不再隱藏,想藉此機會讓她知曉,真正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已決定要與她廝守一生,不想再在她面前偽裝,與其讓她從旁人嘴裡得知他的事,他寧願親口告訴她。

  她呆呆的望著他,仿佛一時之間沒聽懂他的話。“這是什麼意思?”

  “伍大人他們有些話說的沒錯,我確實心狠手辣,從不輕饒得罪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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