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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嗯?什麼?”

  “我答應你參展。”他認真地再說一次。

  “欸,我是開玩笑的,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她感覺他的語氣變得有些生硬,急著向他說明。

  “我知道,四個月後,連同我的新作品一共十五件,藝廊裡的我會請阿貝沙寄過來。”

  “軒……”她看著他。

  他的視線避開她。他當然知道她是玩笑話,但是,他無法分擔她的痛,能做的,只是讓她不再為工作操心,安心休養。

  “有沒有什麼人需要我先通知的?”

  “我的皮包落在階梯那裡,手機在裡面,我看,需要跟公司請幾天假了。”

  “嗯,我回去拿,再幫你帶些換洗衣物過來,你先休息。”

  婁南軒走後,雷家安望著空蕩蕩的病房發呆。

  他怎麼了?為什麼感覺這麼冷淡?

  該不會把她的玩笑話當真,生氣了?

  她很納悶,不過,也敏感地察覺到,有什麼事情不同了……

  第九章

  婁南軒回到家中,階梯上的血水已被雨水沖刷殆盡,但是,屋裡一路凝結成深褐色的血跡卻讓他再次感到震撼,幾個小時前的恐懼鮮明地浮現。

  那種再也見不到面,從此天人永隔的恐懼。

  直到此刻,他的手還在顫抖,雷家安冰冷的身體觸感還留在指尖。

  這樣牽絆的情感令他不安,他無法想像,如果雷家安就在他的懷裡失去了溫度、失去了心跳……

  他倒了杯酒,覺得需要有個什麼東西來鎮定他的心神。

  原來,這段感情,不知不覺中,他已經陷入太深。

  坐在廚房裡的餐桌旁,他茫然失焦地望向前方,心底升起的,是想逃開的念頭,在還離得開之前。

  他需要時間和空間,沉澱這些強烈的感覺。

  仰頭飲盡杯裡的酒,婁南軒起身將屋裡屬於雷家安的物品全打包,搬上她的車子。

  再度回到診所,雷家安已經睡下,發出穩定的呼吸聲。

  他以毛巾擦拭她尚未幹透的發尾,動作輕柔,唯恐驚醒她。

  突然,他腦中閃過一個畫面——

  同樣的病房、同樣的昏暗光線,不同的是,他和她,都已年華老去,龐眉皓髮。

  他以現在的姿勢撫摸她已稀疏的髮絲,望著她緊閉的眼,期望她再睜開來,再看看他……

  他驟然感到無法呼吸,倉皇地跳離椅子,快步走出診所。

  沁涼的夜,讓他一顆揪痛的心稍稍平靜下來。

  “神經,怎麼想到那樣的畫面。”他與自己說話,企圖轉移注意力。

  然而,心底的聲音卻蓋過他的自言自語。

  “怎麼會……”他將整個臉埋進寬大的手掌中。“怎麼會一不小心就走進這樣進退兩難的局面?”

  他一直在診所外待到天色露出灰白,才沉重地走進病房。

  因注射消炎藥劑的關係,雷家安一直昏昏沉沉、睡睡醒醒,完全清醒時已經接近中午。

  她跟公司聯絡請幾天假,又撥通電話給陸茜文,簡略告訴她發生的事情。“醫生說沒什麼大礙,休息幾天就好了。”她要陸茜文別擔心。

  雖然手肘只是擦傷,婁南軒還是堅持喂她吃飯,只是,異常沉默。

  “覺得自己愈來愈像女王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有人服侍入浴,而且公司也不好意思再催我回去賣命,想想也挺不錯的。”為了填補寂靜的空氣,她樂觀地說笑。

  “以後走路小心點,老是穿那麼高跟的鞋子又蹦蹦跳跳,就算為了工作,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畢竟是女孩子……”

  那像叮囑的話語,讓她無法再假裝無事。她問:“軒……你要離開了嗎?”

  婁南軒愣了一下,對於她如此細膩地察覺他的心事感到詫異。

  “我是指敦煌,你不是說想去看敦煌的壁畫?”她的語氣一轉,故作輕鬆。事實上,她從他的反應隱約感覺到,他似乎不會再回來了。

  他點頭。

  “真好……我現在受傷,不能當跟屁蟲,不過……我的假期已經用光了,就算想跟你去,公司也一定不會放人。”她自顧自地說話,笑容一直停在臉上,只是笑得很僵。

  他低下頭。

  “什麼時候出發?”

  “等你出院吧,臺北有沒有人可以照顧你?”

  “如果我說沒有,你是不是就會留下來照顧我?”她看著他的眼,想讓聲音振作,卻反而顯出乞憐的意味。

  在昨晚歷經生死一瞬間時,她才恍然察覺自己對他的感情,絕對沒辦法瀟灑地說放手就放手。她想留住他,卻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那是預定的行程……”他避重就輕,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什麼時候回來?”她感覺自己的聲音已經帶點哽咽了。這不是她會說的話,也不是她會用的語氣,但是,她是真的害怕他就這樣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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