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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倪巧伶撥撥自空中驟降纏成一團的髮絲,感受到他不明說的體貼,但仍執意坐在很靠車門的邊上。

  她不要,也不屑他的體貼。

  他伸出食指,輕點她平放在膝上的手背。“你怎麼了?有心事?”

  “酒足飯飽,能有什麼心事?”她很不習慣,不習慣他用這麼輕柔的口吻對她說話,沒什麼事也被他問得淒然起來。

  “沒事就好。”知道她就算有事也不會告訴他的。

  蔣拓呼了口氣,靠向椅背,今晚夠嗆,一下子喝那麼多酒,連一向海量的他也不禁有些暈陶陶的,這個女人,是硬撐著,還是真的酒量驚人?

  他並不知道,倪巧伶的酒量是硬訓練出來的。

  剛成立工作室時,一批裝潢師父,收工後幾乎都得到面攤、“黑白切”點幾盤小菜、喝點小酒。

  為了拉近距離,也為表現自己雖是女人但是比男人更有氣魄,從不扭捏,當師父開玩笑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時,她便一口答應了。

  剛開始他們處處找碴,看輕她的年紀,質疑她的能耐,時不時將“他們裝修過的房子比她畫過的設計圖還多”這種話掛在嘴邊揶揄她。

  要她別那麼多理想、理念什麼的,業王哪裡懂什麼叫作工細不細,用好一點的材質、多加些預算就唉唉叫,要她看清楚業態,大家都是挖東牆補西牆,沒人像她這樣盯現場的。

  她不服輸、不妥協,酒酣耳熱之際大談自己的抱負,告訴他們,跟著她,以後絕對讓大家吃香的、喝辣的,不過,她要一支最優秀的工作團隊,誰都不准偷工減料。

  革命情感是每夜每夜酒醉、嘔吐,隔日帶著宿醉和頭痛欲裂,灌幾瓶提神飲料裝沒事建立起來的,她是女人,但是,有著不輸男性的毅力與韌性。

  她的堅持是對的,儘管過程是那樣的艱辛,充滿挫折,現在也算苦盡甘來,打響了質量保證的口碑。

  近來,很少喝這麼猛了。她頭暈暈的,挺直的坐姿全靠意志力撐著。

  人,一旦習慣長期穿戴武裝盔甲,即使卸下,那束縛的力道仍在,早忘了要如何解放自己。

  出租車在大樓前停下,蔣拓付完車資,繞到另一側為倪巧伶開車門,但是,她已經自己下車打開中庭鐵門。

  蔣拓跟在她後頭,走進電梯,他按下八樓。

  她瞄他一眼,幫他按下三樓。

  三樓到了,電梯門打開,他按關門。

  原本面向前方的倪巧伶忽地轉身看他。

  她沒開口,不過眼底的嘲諷意味仿佛寫著——“送我回家?你少無聊。”

  他挑挑眉,笑了笑,也沒開口。

  他知道她醉了。剛才從中庭走到電梯口,她的步伐雖刻意要維持一直線,但偶爾的踉蹌他看進眼裡。

  或許,他真的很無聊,發神經,住同一棟樓,進了電梯就算將她安全送達了,她也沒醉到不醒人事需要他照顧。

  可是……他就是想送她到家門口,想看她進門,他也不知道怎麼突然間就牽掛起她。

  她這樣一個人住多少年了?

  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都做些什麼?有沒有幾個知己好友可以分享她的心事?有沒有家人常來看看她,關心她?工作時會不會遇到故意刁難的客戶……

  這些不需他操心,她也不會要他雞婆的事,一件一件無法克制地躍入腦中。

  她好奇特,像要拒絕全世界似地封閉自己,所有企圖滲入她心中的溫暖都讓她冷漠的眼神給阻絕在外,為什麼她要這樣?

  電梯抵達八樓,門一開她就拿出門鑰匙,自顧自地往前走。

  他踏出電梯,見她握著鑰匙卻遲遲對不准鎖孔,又急著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醉態,胡亂地戳著鎖孔,左扭右扭都沒成功。

  他走過去,從她身側握住她的手,將鑰匙插入鎖孔中,幫她開鎖。

  感覺她身體僵了僵,隨即開啟鐵門,連句道謝、晚安的話都沒說,冷淡地走進屋內。

  蔣拓原本打算看她進門就要離開的。

  但,當從即將關起的門縫間看見她背對著他的單薄肩膀,站得筆直、挺得平板的背脊,快速地抬手撫過眼角,他莫名地閃過一陣心疼,沖入門內,自後方將她擁入懷裡。

  他們不是仇人,她不必如此提防他,就連醉態、眼淚都不願讓他看見。

  “你做什麼——”她掙開他的手,反身質問。

  他頭一低,吻了她。

  門,在兩人身後“砰”地關上了。

  一切不知為何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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