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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隔著窗玻璃,他看著她走進家門,忽然覺得今天晚上時間過得特別快。

  突然間,倪安蘿的家人、同事都察覺到她變了,倒不是變得驕縱潑辣,也不是去整型塑身什麼的,外表性格看起來沒什麼差別,可就是哪裡不同了。

  她恬靜含蓄的笑容依舊,但原本就明亮的黑眸多了淡定與從容,無時無刻看來都充滿像被幸福包圍著的喜悅。

  同事以為她的未婚夫回頭求和,好事又近了,她笑笑地搖頭,說那些事都已經過去,她已經不在意了。

  家人以為她又戀愛了,她莞爾一笑,說現在只想多疼愛自己一些,享受一個人的快樂,感情的事就順其自然吧!她不急。

  她漸漸顯露出以往沒有的自信,用全新的角度觀看自己所處的環境,珍惜自己的平凡與簡單,但更樂於付出,更勇於嘗試。

  這些改變無疑是蕭元培的得意之作。他刺激一個人的方法實在夠顛覆,若那人沒因此而瘋狂,大概就能修練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了。

  他不只帶倪安蘿上酒家,還帶她欣賞猛男秀;一個個肌肉賁張的壯男只著小小丁字褲在眼前大肆展現誘人體魄,當在場其他女人均忘情尖叫、解放女性矜持時,她差點因過度驚嚇而腦溢血。

  他找了位信任的女性友人帶倪安蘿見識一下什麼叫“牛郎店”,那晚,他依約定時間到店外接她回家時,只見她像遭逢狼群包圍幸而逃過一劫的小白兔,臉色蒼白,牙齒打顫,緊巴著他的手臂,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她的結論是——再也不要來這種地方。

  蕭元培樂得哈哈大笑,說她太不懂享受,眾星拱月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惹來倪安蘿一陣捶打,她才不要花錢買溫柔。

  他找她出門散步,去的不是什麼約會聖地,而是同志約會的公園、流鶯聚集的隱密巷弄、流浪漢棲身的天橋下……他讓她赤裸裸地直見人生的陰暗與無奈,直見黑夜裡的奢華與淒涼,猛然擊碎保護她的溫室,幻滅她一直以來看見的世界。

  他很殘酷、狠心,經常令心地善良柔軟的她淚流不止,心情久久無法平復,然而,每經歷一次打擊,每看清一個她無法想像的社會面相時,她卻蛻變得益發堅強與勇敢。

  他是她的人生導師,教會她所有學校裡沒有教的事,讓她認識了許多以往不可能有機會認識的朋友;她的人生在遇見他之後,轉了好大一個彎……

  晚上,蕭元培打電話給倪安蘿,說已經快到她家了。

  倪安蘿很快換好衣服,下樓準備出門。

  “姊,你最近到底都跟什麼人出去?怎麼都這麼晚才出門。”倪安雅正好回家,在客廳與倪安蘿碰到了面。

  “只是一個朋友。”倪安蘿撫撫妹妹的臉龐,微笑說道:“我知道現在有點晚了,我會小心的。”

  “男的、女的?”倪安雅望著從容優雅,光采動人的姊姊,真覺得她愈來愈美,但也更加危險了。

  “男的,很好的一個人,別擔心。”

  “他在追你?”

  “沒有,只是朋友。”倪安蘿沒往這方面細想過,她喜歡蕭元培,也喜歡兩人相處的模式,或許拿她過去的經驗相比,他們之間的互動早已超越朋友的感覺,但她不會以相同標準套在蕭元培身上。

  他是風,握不住,也停不下來。

  “我想見見他。”倪安雅不信,若非追求,怎麼會如此頻繁地約她姊姊?倘若真的不是,那這個男人又打著什麼主意?

  “相信我,”倪安蘿明白妹妹的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會拿捏分寸的。”

  “好吧……別太晚回來了。”倪安雅望著姊姊堅定自信的眼神,便沒再像個操心的老媽,緊迫盯人了。

  “我幫你留了一份晚餐在餐桌上,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倪安蘿摟摟妹妹的肩膀,隨後走出門去。

  不久,蕭元培的銀色跑車來到大門口。

  “今天又想給我什麼震撼教育?”倪安蘿坐上車後,輕笑問他。

  “呵……”蕭元培也笑,見她架式十足,頗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大將之風了。“沒什麼,學校的工程今天完工了,請大夥兒喝個小酒,熱鬧一下。”

  “那明天……”她的胸口倏地一窒,也就是說明天起她就不會在學校見到他了。

  雖然她知道工程總有結束的一天,但乍然聽見仍舊湧出濃濃的失落感。

  “明天到學校交給褚校長一些書面資料就沒事了,另外還有兩個案子要做,催得很緊,簡直像討債公司。”

  “不好意思,是我占去你太多時間……”她突然覺得喉嚨緊緊的,連說話都有些困難,像被什麼酸酸澀澀的味道梗住了。

  “你這麼好玩,時間全被你占去也值得。”他大笑。

  “喂……”她睇他一眼。“女人怎麼可以用『好玩』來形容。”

  “你是好玩啊,很好的玩伴,這樣解釋可以吧?”他笑看著她,心中同樣有一絲絲不舍,捨不得她美味的便當,也捨不得這一個月來在圖書館裡,逗弄得她臉紅耳赤的樂趣。

  他們各懷著一種難以紓解的抑鬱心情,一路無語,直到抵達“夜店”。

  蕭元培依舊為倪安蘿點了柳橙汁,當柳橙汁端上桌時,兩人相視一眼,默契十足地笑了,這杯柳橙汁,是他們初識的起點,意義非凡。

  他自己喝酒,喝得很瘋,幾名承包工程的師傅輪番攻他,他來者不拒,千杯不醉,反過來將那些師傅灌到腿軟,一個個滿臉通紅,頻頻跑廁所,最後只好舉白旗,投降。

  “不行了,再喝下去連老婆長什麼樣子都認不得了,會出事的,得走了。”師傅們一個攙著一個,站都站不穩。

  “能出什麼事?頂多十個月後多了個兒子女兒嘛!”蕭元培開玩笑說。

  “哈哈!”大夥兒很High,隨便一句話都能令他們捧腹大笑。“怕是等不到十個月就先出命案了,哈哈——”

  “這不行,出命案就麻煩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蕭元培打電話叫了幾輛計程車,一一將工作夥伴送上車,確定他們還知道家裡地址,目送車子離去才放心回到店內。

  倪安蘿還坐在位子上,旁邊,憑空多了一名女子。

  “赫——你從哪裡冒出來的?”他揉揉眼睛,確定是先前交往過的女人。

  “從陰曹地府冒出來跟你索命的。”女子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剛才在你身邊晃來晃去那麼多次,你居然完全沒看到我。”

  “呵……因為你變得我差點認不出來了。”蕭元培在兩個女人中間坐下,一派輕鬆自在。

  “你新交的馬子?”女子用下巴指指倪安蘿,看著蕭元培大咧咧地直問。

  “不是。”蕭元培啜了口酒,微笑答道。

  “不會吧!還沒追到?!認識幾天了?”

  “沒想過要追,我們在發展傳說中男女之間的純友誼。”他傾身問坐在他右側的倪安蘿。“對不對?”

  “嗯。”倪安蘿也報以微笑,卻一陣心傷。

  她也知道他們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但自己給自己的答案跟他如此明確地指出,那感覺竟是如此的不同,如此的……刺痛。

  “幹麼,你改吃素啊?”前女友誇張地嗤笑一聲。

  “吃素好,吃素環保救地球,我看你也改吃素好了,最近胖了不少啊!”

  “厚——你很機車耶!”前女友作勢要掐死他,但隨即作罷,轉而傾身對倪安蘿說:“你曉不曉得這傢伙有多過分?!”

  倪安蘿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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