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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萬一,他是壞人怎麼辦?她那麼瘦小,只要有心,隨時都可以把她架上床欺淩!該死的小題,開什麼按摩院?難道不會限制女客才能上門嗎?

  賺錢、賺錢,傅恒賺給她的錢不夠用,連小書也要拐下海替她撈錢?他的遷怒很可惡,但他不認為自己有錯。

  「對不起。」掩飾自己的失態,小書深吸氣,在心中默念十下,再伸手,進行下一個工作步驟。

  「你在這裡工作很久了?」強壓憤怒,冠耘盡力用平和的口氣問她話,他要知道所有關於她這些年的生活點滴。

  該死的亞豐、季揚和小題!打死不告訴他小書的一切,連傅恒、幼幼也和他們同氣連聲,他只好親身扮演私家偵探,偷偷跟蹤小題,不過兩天,他找到小書的工作地點。

  他的聲音讓小書再次震驚,惶惑佈滿臉龐。

  可他的溫柔語調、誠摯態度,勾引起她的欲望,她有欲望對一個聲音像他的男人說話,訴說她的苦、她的悲,即便他不是「他」。

  「好吧,我儘量試試。」她放棄堅持。

  「故事從哪裡開頭?」

  「從我怎麼弄瞎自己說起吧!有一回晚上,我走在路上,被機車騎士搶劫,當時拉扯力量太大,我摔到馬路旁邊,大概是撞到頭吧!醒來的時候,已經三更半夜,全身狼狽,衣服破了、頭髮散亂……」回想那夜,她心有餘悸。

  「沒有路人發現你?」對於她的遭遇,冠耘心疼。

  「當時我在屏東,接近墾丁的一個牧場,那條小路平日除了觀光客,很少人經過,何況是晚上。」

  那是幾時的事情?為什麼他完全不知情?搶劫、受傷,他沒有任何一份屬於這樣的記憶。

  「晚上出門很危險,你居然一個人出門?」

  他的口氣急切,充滿焦鬱。

  小書停下動作,朝他的方向望去。

  冠耘驚覺自己表現過度,忙緩下口氣。

  「對不起,我太融入劇情了。」

  他的解釋讓小書釋懷。

  「我想,你是個好作家。當時我急著替我的壁畫上色,沒想太多,包包拿了就出門,回程時才碰上事故。」

  「家人見你沒回家,不擔心?」

  冠耘的疑問勾起小書的傷心。擔心?是吧!當時她是這樣認定,認定他會關心、擔心,認定他們之間漸入佳境,可是……是她會錯意了,他只是忿忿不平,之後,他告訴她,他們之間必須過去。

  歎氣,小書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後來呢?」

  「之後的兩三天中,我開始有短暫失明的現象。」

  「然後……」

  「然後我離開牧場,醫生告訴我,若當時開刀,我有八成機率復原。」

  照她的話推斷……冠耘回想起來,是那夜吧,那夜他在牧場大門前等待,他心焦憂慮,他來來回回在門口徘徊,直到她回來,她的狼狽讓他認定心中猜忌,於是嫉妒取代關心,他甚至一口氣決定婚姻,決定將她自生命中排除出局。

  錯了!全盤皆錯!離譜的錯誤將兩人推向萬丈深淵!

  「為什麼當時你不立刻開刀?」

  「我發現由自己懷孕,麻醉劑會傷害胎兒,我要孩子,不考慮開刀。」

  「孩子生下後呢?你動手術沒?」

  「成功機率變少了,不到五成,我沒有太多的資本下賭注,萬一 失敗呢?沒有錢、沒有視力,我還有一個孩子要養,與其如此,不如假裝手術失敗,留住錢、留住工作,慢慢習慣在黑暗中生活。」

  輕輕喟歎,對於光明,她不再奢望。

  她的無助,淨入他眼底,酸酸的,是難解心情,他的懊悔,她再也看不清。

  小書多麼害怕黑暗,初跟他時,她總是徹夜難眠,他以為她耍心機、以為她在策畫未來,要不是開燈那夜,她睡得安穩,他猜不到她的恐懼。

  壓抑不舍情緒,他要知道更多。

  「你一個人眼睛看不見,又要扶養孩子,不害怕嗎?」

  「當然害怕,尤其是黑暗,總會讓我想起母親去世那晚,剛開始,我會摸索,找到一堵牆靠著、偎著、支持著,默默流淚,在心中默數數字,後來孩子出世,孩子的哭聲提醒我,我無權恐懼,我必須堅強,才能帶著他生存下去。」

  小書眉頭微皺。路是走出來了,坎坷卻仍在眼前延展,她不知道辛苦是多麼長久的事情,但她的小草性格力挺她,要她穩穩前進。

  兩人面對,沉默不語,該工作的雙手,陪小書沉浸在回憶間。

  「孩子的爸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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