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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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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是貴族、她是平民,我不會讓她生下一個有平民血統的孩子,讓他在社交界抬不起頭來。”童年的經驗教會他太多事,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爵爺——請原諒我說一句話。”他大著膽子說。 “你說!” “爵爺,您今天受百姓愛戴不是因為您有一半的貴族血統,而是您處處替百姓著想,努力替他們謀取最好的福利,至於那些成天喝酒、開舞會、打牌聊些是是非非的貴族朋友,他們不值得您在他們身上花心思,更毋庸介意他們的想法。”如果他們一定要拿歡兒小姐的身分來為難她的話,他會第一個站出來維護。 “我並不在意他們,我是不要我的孩子被全法蘭西的社交界鄙棄。”被嘲諷的經驗在他腦海中,留下不可抹滅的深刻記憶。 “以您的能力,放眼全法蘭西,誰有那個膽子敢傷害小少爺和小小姐?爵爺,您的情形和老爵爺不一樣啊!”他的話如當頭棒喝打醒了一直哽在他心底的沉屙,是啊!他是有能力的,他不像懦弱的父親會放任正妻欺負孩子,更不會在孩子被眾人取笑時,躲在一旁不敢出聲維護。 這些年來,他早已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遠遠在父親之上,他還清了嘉琳夫人娘家給的金錢援助,他建立了全法國獨一無二的經貿王國。 他的力量可以讓妻子、孩子受到全法蘭西的尊崇!平民又如何?他高興的話可以幫歡兒塑造幾十個貴族身分,要論血統,歡兒在大清還是官家之後呢! 誰敢說她的血統不好,就他看來,歡兒的腦筋比起那些成天打扮的光鮮亮麗、處處吸引男人青睞的名門閨秀,要好上幾千倍。 雷爾嗤笑一聲。愛情啊——果然是令人盲目的東西,這麼簡單的一件事他居然繞上一大圈,最後還要讓阿碌來點醒他! 想通了這一點,久違的笑容重回到他的臉上,裝點出柔和線條。 “阿碌,幫我聯絡巴黎最好的服裝設計師到堡裡來。” “爵爺——您要……”“我要幫歡兒裁制最華麗的衣服,帶她到凡爾賽宮,向大家介紹我的新婚妻子!”他——弄通啦?太棒了,灰暗的梵亞格堡將要揮去靄靄暮氣,呈現一番新氣象。 “是!”阿碌轉身忙不迭地下樓辦事,卻忘記幫爵爺帶上門,多年來他不曾這麼失禮,他是高興過頭了。 第九章 剪下風信子插滿花瓶,長長的花穗在風中盛開,撲鼻的香味暈出滿室芳甜。歡兒拿著雷爾相贈的“羅密歐與茱麗葉”,讀著讀著讀出斑斑淚痕。 什麼樣的感情會讓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什麼樣的感情會讓人珍愛對方勝於自己?擁有那種驚天地泣鬼神的愛,到底是幸抑或不幸? 以前在雷爾身邊,看著莎士比亞的悲劇心中不勝欷歔,怨他不懂人間情愛、不喜團圓和美,怨他不肯成就男女主角的淒涼愛情。 現在離開雷爾,她霍地懂了,原來人間最難圓滿的就是愛情,莎士比亞看遍紛紛擾擾的人世間,識得了紅塵俗世間情愛不過轉眼成虛、成空,沒有結合的結局才是最完整的結局吧。 就像凱爾和艾薇不也是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情,凱爾在審判後被判了無期徒刑,他將要在牢獄中度過原本光明的下半輩子。至於艾薇——但願那個艾特子爵會用耐心來相待,讓她破碎的心一點一滴慢慢補起。 而老梵亞格伯爵和嘉琳夫人之間又是另一齣悲劇,糾纏不清的感情讓老伯爵到死仍然畏懼於她,嘉琳夫人亦將帶著對他的恨意在療養院中度完餘生,這樣的愛情是不是一定要走到生命盡頭,情斷緣滅了才能從桎梏中掙脫出來?愛情——多麼難以掌握的情緒…… 拭幹頰邊的清淚,她陶醉在羅密歐臨死前對茱麗葉的情話中,字裡行間全是失去所愛的稚心痛楚。那種刻骨銘心在這段日子裡,歡兒一一體驗過了,她嘗到遠離愛情的痛不欲生、嘗到孤寂在靈魂深處啃噬著她僅存的回憶。終有一天,他的影子會模糊、會褪色;終有一天,她將不再記得他、他也不再想起她…… 雖然生活裡沒有他,她會活得好辛苦、好難過,雖然離開他,她的心好艱澀、好悲慟,但她要活下去、必須活下去。當個愛情逃兵已讓她摧心折肺,她不願自己再當個生命逃兵! 想起最喜歡的一闕詞——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以前年紀尚輕弄不懂這種愁思,總以為那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現在身歷其境才體會得了欲語淚先流的傷痛。大概只有中國文學才能把離愁刻劃得這麼絲絲入扣。 闔上書本,她和自己約定好不再想雷爾,鼓吹自己別再自怨自艾,今天她還有好多事等著她去做。整整衣服、梳梳長髮,她對鏡子喊幾聲加油。 一打開家門,小花圃旁熟悉的頎長身影模糊了她的眼。 她被定住了!是他、居然是他!在她信誓旦旦地要在心底將他驅逐時他又出現了,他啊!為什麼那麼霸道、那麼蠻橫,總是在她最沒有防備時闖了進來,然後牢牢地、牢牢地盤住人家的心不肯離去。 她懊惱地一跺腳從他身旁飛奔離去,雷爾見勢也跟在她身後追去,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跑過葡萄園、花道……直直來到初次見面的樺樹林。 歡兒倚著一棵樺樹直喘息,她怒氣衝衝地瞪著雷爾,看他臉不紅、氣不喘,悠哉閒適地斜靠在樹幹上輕輕地笑著,她氣極敗壞地走上前,用食指戳著他堅硬厚實的胸膛。 “為什麼永遠都是你占上風?為什麼永遠都是我在倒楣?我累壞了、厭倦了,我不要再看到你、聽到你、碰到你、想到你……”不爭氣的淚順著臉龐滑下,武裝的心禁不起他輕輕碰觸,在瞬間全然瓦解。 雷爾摟住她的肩膀,親親久違的長髮,憐愛地把她納入懷中。 他的體溫濡染了她的,他又真真實實地站在她眼前,不是夢也不是影子。 “你為什麼來?”她吸著鼻子問。 “因為我想你。”將鎖在心中多日的話吐出口,他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可是我不要想你啊!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你從心裡趕走,你不應該再來。”她滿腹苦水無處傾,在費盡周章把它們消化掉後,他又帶來她的思念。 “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辛苦,想我有那麼困難嗎?”他雙手捧住她的臉,珍惜地撫去她的淚水,卻拭不去她的悲傷。 “想你不困難,不想你才困難啊,我幾乎要成功地把你忘記了,你又出現,叫我怎麼辦?”她無奈地問他也自問。 “不准、我不准你把我忘記!”他恢復霸道。 “不忘記你,我怎麼辦?我還有好長好長的歲月要過,要我天天想著你卻見不到你,對我——會不會太殘酷?”思念是最苦的漿液,嘗在舌尖、澀在心底,她嘗夠也苦夠了,想擺脫卻難如登大。 “那麼,搬到堡裡和我住在一起,我們就能天天見面。” “不!我有我的信念要堅持。” “堅持不當我的情婦?” “對!” “為什麼?一個身分、一份虛名對你有這麼重要嗎?重要到可以放棄我?”他執意要弄清楚她在乎的是他,還是“伯爵夫人”。 “不幹身分、虛名的事,你不明白我在阻止一件可以預期的悲劇嗎?” “我不懂!你認為我會容許別人把悲劇加諸在你身上?” “悲劇不是誰加諸在誰身上,而是一群人在不知不覺中製造出來的。如果我真的當了你的情婦,你的妻子情何以堪?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天生就愛當妒婦,她們的嫉妒全是不愛她的丈夫、不重視她的環境所造就出來的。誰不希望被丈夫專心疼愛?哪一個女人願意和別人分享愛情?試問,若你的妻子同時愛上兩個男人,你可以包容接納,甚至把另一個男人迎入家中嗎?” “但是大部分的女人都有這種雅量,因為她們清楚不管丈夫有幾個情婦,她永遠是唯一的正堂妻子。” “你敢確定這份雅量裡沒有被壓抑、被委屈的成分?好!不談你未來的妻子,來談談我的想法,撇開分享男人這個層面,我會老、會色衰,終有一天我將不再可愛。到時沒有婚姻保障,我會非常沒有安全感,擔心著年老有何依恃,你也說過我不能有孩子,不能承歡膝下,你說一個孤獨、憂慮的老女人要用什麼心情去經營一份愛情、一段生命?我會不會變得嘮叨無趣?我會不會變得面目可憎?屆時你會厭我、恨我、鄙我、棄我!” “你不信任我?你擔心我會因你不再年輕貌美而改變?我答應你——不管你將來變得怎樣,我都會照顧你一輩子。”這是他第一次對女人許下承諾。 “我認識人性——嘉琳夫人的殘忍絕不是與生俱來,是你的父母造就出她滿腔滿懷的怨恨。我相信在婚前她也曾經是個溫柔多情的女子,她也曾對她的婚姻充滿幻想憧憬,若不是幻想破滅、若不是失望太多,她不會是今天的嘉琳夫人。想想看,我的自私將會傷害一個溫順嫻雅的女人,多年後她會因嫉妒變得尖刻惡毒。不——我做不來自私。” “我會盡力做到公平,不讓你們中間任何一個覺得委屈。” “你相不相信愛情會讓人變得貪得無厭?等我越來越愛你、佔有欲越來越強,等我不再滿意你分給我的時間只有一部分,那時候——我會天天在你耳邊不斷不斷地要求,我會開始貪婪地從你身上榨取金錢,太多的不滿會讓我們憎恨彼此,到時愛情消失、勞燕分飛,與其如此,不如現在分開,讓我們都保有最甜蜜的回憶。”不能得到全部,她就連一點點都不要! “所以你選擇留下回憶推開我?” “在你面前我從來沒有選擇權。” “好!聽你的,我走。但是在走以前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愛不愛我?” “我不說!”她背過身不看不聽。 “為什麼不說?” “因為我覺得不公平,你不肯把心交出來,卻拚命挖掘我的心,是不是擄獲一顆不屬於你的心,你才能滿足無聊的成就感。” “傻歡兒——是不是我先說『我愛你』,你才會覺得公平?”他再度擁她入懷。 “你說……你剛剛說……”她訝然瞠目。 “我愛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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