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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船艦泊入港口,一串由粗繩綁住的奴隸,在人口販子的指揮下,魚貫地走下船。他們被拉入廣場中央,恐懼的身子顫巍巍地互相推擠、靠縮。

  人口販子熟練的抓出一個高大的男子,扯開喉嚨大喊:“這個年輕力壯,很適合下田做粗重工作,仔細看看他的腿和手臂就知道他的健康情形良好,絕不會給您買上添麻煩。底價一百法郎,看上眼的先生請出價。”

  “他的牙齒完不完整?”一個男人在底下大喊。

  “放心啦!我們不會虐待奴隸。”他伸手翻開奴隸的上下唇供眾人檢查。

  在這個人回販賣市場,人像動物一樣被論斤議價,絲毫沒有尊嚴可言。席歡兒蜷曲著身子躲在最角落,恨不得能把自己隱藏起來。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渾身無力的歡兒幾乎要暈厥時,她頸間的繩子忽被扯動,粗暴的人口販子狠狠地把她拉上臺。

  “最後一個——只要十法郎,她來自遙遠的大清王朝,容貌挺標緻的,就是骨架小了些,有興趣換換新口味、玩玩外國女郎的先生請出價。”

  “你看她黑頭發、黑眼珠,整個人都是黑的,看起來多可怕呀!那個什麼大清國的,會個會是專出產女巫的國家?說不定她半夜會起來施咒,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在底下大聲嚷嚷了起來。

  “是啊!你還有沒有其他貨色拿出來瞧。瞧,這個我們看個上眼啦!身段太小、胸部又個夠豐滿,就這幾兩肉玩起來怎麼會過癮。”這幾句話逗得眾人哄堂人笑。

  “沒別的啦!要嘛就將就一下,反正才賣十法郎,不然只好等下一期的船到再來看新貨了。”他的話讓大家一哄而散。

  眼看人群散盡,人口販子對著歡兒說:“看來只好送你到察理夫人那裡去試試看。”

  察理夫人經營的妓院是城裡最有名的,她那裡有各國、各種膚色的美女,希望這個瘦巴巴的中國女孩她能看得上眼,再不然就只好留著自己用了。

  歡兒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看他流著口水、色眯眯地一步一步朝她走來,歡兒的眼裡填滿懼怕,嚇得一步步後退,慌亂中卻撞上一堵人牆。

  “放肆!”阿碌提著繩子把她推回人口販子手中。

  因饑渴而虛弱的歡兒勉力地抬起迷濛雙眼,模模糊糊地看著被她撞上的男人,甩甩頭,她看不真確,只覺他長得好高、好高。

  席歡兒想極力留住他,她跪了下來在地上拚命磕頭。不明所以地,她直覺認為這個偉岸的男人會從人口販子手中救卜她,只要有他在,她的安全就會無虞。

  “先生,這女孩有眼光,居然知道管自己找這麼一個好主人,您就買下她吧!很便宜的只要十法郎。”人口販子使了勁地鼓吹。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雷爾沒理會他,轉身面對歡兒用中文詢問。

  “你會說國語?”太好了,她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在當了幾個月的野蠻人後,終於有人能和她溝通了,好想牢牢抓住他——仿佛抓住他就像抓住了賴以生存的浮木。

  “你腳底下這塊土地的國語是——法語。”他似笑非笑的說。

  “法語?這裡是法蘭西!?”她跟過傳教士讀書,法蘭西是個好遠好遠的國家啊!她居然離家這麼遠了。

  家……想起這個字,她神色黯然。

  “沒錯,你懂的東西不少嘛!”

  “我爹爹在朝為官,我是獨生女,所以他請了不少人來教我念書,其中有一個是來自歐洲的傳教士。”她氣若遊絲的說。

  “中國離這裡很遠,你怎麼會被抓來?”他傲然地盯住她慘淡的表情。

  “我爹當官,一生剛正不阿,因此得罪了不少權貴,後來讓奸臣誣陷入罪,他被判斬首示眾,全家發配邊疆。在發配邊疆的路上我們碰上盜匪……”說到這裡,她再也說不下去,咬住下唇,強忍住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家——她再也沒有家,她的家在爹爹被斬、娘親殉節時就分崩離析、徹底毀滅了。

  “阿碌,買下她交給史神父。”

  她聽不懂法文,看見他逐漸遠離的影子,以為他就要丟下她。

  他就要走了嗎?她又將變回孤獨的一個人,在這個沒人懂她的國度裡生存嗎?她的浮木即將飄然遠去……不、不要!他不可以為她帶來一線希望後,又一把將她的希望摧毀啊!

  她咬牙強撐起渙散的意志,追隨他而去。“不要,請你不要留下我啊!”歡兒忘了脖子上系著的粗繩,踉蹌幾步後整個人僕倒在地。徹底的絕望襲擊了她,多日的折磨讓她再也抵不住這最後一擊,暈厥了過去……

  三年後,凡爾賽宮。

  近百年前,太陽王路易十四花費了十億法郎建造凡爾賽宮。

  這座宮殿從外表到內部的裝潢、擺設,都是十七世紀最傑出的藝術精品,無論是壁畫、雕像均出自名師手筆,那些幽靜的林園、矗立栩栩如生塑像的噴水池……早已超乎了一個國王的虛榮和野心,而成為法國一個輝煌時代的象徵。

  美侖美奐的凡爾賽宮不僅提升法國在歐洲的地位,成為藝術文化重鎮,也帶動了各國國王爭相競築華麗宮室的風氣。

  凡爾賽宮內的宴會已經持續三天了,各國的使者、王公大臣、名媛淑女齊集一堂,華麗繽紛的衣裳、珍貴奢華的珠寶、悠揚的樂聲、精緻的美食,架構出浮華奢靡的升平景象。

  夜幕低垂,皎潔的月亮掛在樹梢,淡淡的光芒媲美不了燈火輝煌的宮殿。

  舞會正持續進行,優美的樂聲在空中飄揚著。

  大廳裡一名手執羽扇的淑媛一轉身,翩翩舞姿吸引了在場男子的傾慕眼光。她是德林公爵的小女兒——艾薇,也是眾人公認的凡爾賽玫瑰,嬌豔絕麗的容貌、姣美纖柔的體態,勾引了年輕男子的心思蠢蠢欲動,凡是適齡的未婚男子莫不想攀上這門親。

  但擅於算計的德林公爵為了家族利益,執意要為她挑選一門能帶來豐厚聘金的男子,好挽救家族中岌岌可危的經濟。因為這些年的揮霍無度,早讓德林公爵成為一個空架子,除掉世襲的公爵身分外,什麼也不剩了。

  舞會一角,幾個畫上濃妝、身著低胸蓬裙禮服的女士捂著嘴角輕聲交談,她們的話題全繞在梵亞格爵爺身上,因為他不但是個戰功彪炳的大將軍、法王眼裡的大紅人,更是法國境內最富裕的爵爺。

  他的領地——波爾多所生產的葡萄酒堪稱液體黃金,是各國皇室貴族爭相競購的高級貨品,年產量占全國的十分之一。(norikoP掃)除此之外,梵亞格爵爺也是個貿易高手,高明的經商手腕為他自己賺進了大筆大筆的金錢,也讓每年拿到高額稅金的法王笑得闔不攏嘴。

  “聽說梵呀格城堡裡鬧鬼,嚇得要和他聯姻的艾蒙公爵打了退堂鼓。”琳娜是標準的八卦女皇,她掌握了宮禮最新動態,想探聽消息找她准沒錯。

  “艾蒙小姐的神經質是眾所周知,她鎮日神經兮兮、疑神疑鬼,老沒事拿事嚇自己,要是真有鬼啊……”

  “你就去把鬼抓來煮巫婆湯?哼!空口說大話。”琳娜接下芬鈴的話,趁機取笑。

  “本來就是嘛!艾蒙小姐哪次看到男人不會尖叫昏倒?以她那樣子到四十歲都別想嫁出去。”

  “可是她信誓旦旦地說真的看見穿白衣的鬼魂,在她床頭晃來晃去。我親眼目睹她被嚇得七暈八素,讓人給送回來。”

  “那會不會是她不想嫁給梵亞格伯爵的託辭?我想不通耶,爵爺那麼富有,嫁給他能享一輩子的福、過一輩子取之不盡的優渥生活,有何不好?”

  “可是梵亞格爵爺冷冰冰的態度很可怕,尤其是臉上那道長長的刀疤,看得令人觸目驚心。”想起他那股冷淡的威勢,琳娜打了個哆嗦,他像個被魑魅詛咒的王子,讓人又愛又懼。

  “那道疤是醜陋了點,但魚與熊掌本來就不能兼得,為了財富將就些又何妨。想想看嫁給這樣一個富有伯爵,三輩子都不用發愁呢!”芬鈴用扇子在胸前煽了幾下,描繪得精緻紅豔的嬌唇嘟得老高,彷佛是枝頭上等人採擷的鮮嫩櫻桃。

  “你說的有幾分道理,雖然梵亞格泊爵冷酷、個愛與人打交道,可足放眼全法國內,誰有他一半才能,他不但把祖先留卜來的基業發揚光大,還四處拓展事業領域,儘管沒有武力,但他用金幣照樣能征服各國。”

  “可不是,我大哥就對他崇拜的要命,唉——能嫁給他就好了,就算他的城堡裡住滿了吸血鬼,我也不在乎。”

  “你們兩個少作白日夢了。”莎娜夫人打斷她們的談話。

  “未來的事難說得很,誰知道我沒機會?”芬鈴不依地回駁。

  “我會這麼說,自然有我的道理,聽說德林公爵將要向王上提出與梵亞格爵爺聯姻的要求。”

  “是艾薇嗎?”

  “當然,德林家只剩下艾薇還沒結婚。”莎娜夫人輕笑一聲,看著芬鈴氣惱的垮下臉。

  “唉——你說對了,艾薇長得豔若桃李、猶如鮮花一般,只要是男人看到了都想撲上去采一身花粉,有她在沒人會多看我們一眼,梵亞格爵爺自然也拒絕不了。”琳娜口氣中肯地說。

  “你們看!說人人到!”莎娜夫人拉拔音調指著入口處,把大家的注意力全拉過去。

  仕女們紛紛轉過頭望向大門口。

  法王與雍容華貴的皇后領頭,身後跟著德林公爵、梵格亞伯爵及幾名侍衛。

  梵格亞一出現,全場霎時噤若寒蟬。他是那麼的高大、英挺,深雋的五官如鬼斧刻劃出來。可惜,一道猙獰的疤痕自右眼角斜飛至下巴,像只揮之不去的野獸緊緊攀住,他是神仙與惡魔的綜合體。

  他慵懶的站在德林公爵身後,濃密的眉梢填著冷漠與不易親近,微薄的唇角噙著一絲笑意。

  法王清清喉嚨,對眾宣佈:“諸位,今天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訴大家,梵亞格爵爺將于下個月初,迎娶德林公爵的小女兒——艾薇小姐。”

  話甫說完,許多人紛紛走向前對德林公爵連聲道喜,德林公爵滿心歡喜地接受眾人的賀喜。

  原本在跳舞的艾薇乍然聽到這個消息,臉色倏地發自,顫巍巍的嬌軀支撐不住恐懼侵襲,滑入柯納將軍懷裡。

  父親怎可以為了大哥把她嫁給梵亞格?淚珠從眼眶滑下,她楚楚可憐的嬌柔模樣,讓那群對她傾心的男人更加義憤填膺。

  他們在暗地裡用尖苛的言辭批評德林公爵——看來,他是釣到一個有錢的好女婿了,這會兒不但他兒子欠下的大筆賭債有人替他還清,連經商的本錢也有人替他籌足……

  但批評的再不堪,也改變不了艾薇的命運,她終究得嫁入梵亞格堡!

  艾薇絕望地抬眼望向未來的夫婿,在接觸到梵亞格神秘而清冷的眼光

  時,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醜陋的右臉像在對她發出警告般,一時間梵亞格前未婚妻的傳說滲入她的腦中,天哪!這樣的男人豈是她能招惹得起?

  她驚懼焦恐、欲語還休的悽愴悲容映入他的眼中,瞬間,停留在嘴角的那抹笑意化成寒冰,凝結在他臉龐下。

  又是一個怕他的女人?難道世界上沒有女人不會驚懾於他魔魅般的長

  相?他的心再次沉入地獄和魍魎共舞。婚姻帶來的喜悅,在不知不覺中消弭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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