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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音樂襯著暈黃燈光,柔和得像迷霧、像輕煙。侍者和客人低聲交談,在這裡,沒有一般PUB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更沒有酒醉後的喧鬧場景,買醉的人安安靜靜地追尋所求,放鬆心情地沉醉在六〇年代的西洋樂聲中,忘卻俗事煩惱。

  “你的郊區鬼屋還沒倒店嗎?”宮震亹淺嘗一口威士忌。他的姿態優雅得像頭獵豹,只不過現在這頭豹子缺了危險特質。

  “快倒啦!就等你這個大善人捐善款,否則真要撐不過年底。”夏可夫沒有生氣,還故作可憐的看著他。的確,蓋在郊區的精神療養院很像一幢鬼屋,尤其在深夜聽到病發患者的哀嚎聲時,更名副其實了──可惜,他沒有太多經費來改善隔音設備。

  “一億夠不夠?”他抽出支票本開出即期支票。

  “謝啦!”他沒有虛偽推辭,收下支票。

  “你是我見過最窮的院長兼心理醫師,說說看最近又有多少病人被家屬遺棄?”他調侃道。

  是的,經濟不景氣,許多病患家屬連自己都養不起,何況是養一個需要長期療養的病人,對他們而言,那是多麼沉重的負擔。於是,有人放棄了治療,有人乾脆把病人留在院中,連夜搬家不再聯絡,直接把問題丟給醫院。但與其放棄治療,夏可夫寧願他們把病人放在醫院裡,由院方來負擔診療費用,因為把精神病患留在家中,無異是在身邊埋下一顆定時炸彈,電視新聞裡那些精神病患弑父母、弑親人的悲劇就是這麼造成的。“你這筆錢夠我撐上好久,我會連著好幾年不來吵你。”

  “你年年來吧!我不怕。”他揚著笑,吞下一口灼熱酒精。

  “告訴我,艾眉還好嗎?”

  “有邵喬在,她怎麼會不好?”他淺笑,笑中帶著淡淡苦澀。

  “很懷念那段日子,那時我們兩人和邵喬……我們幾歲認識艾眉的?十六吧!那時她才十一歲,綁著兩根及腰的長辮子,在我們校園裡,像個小大人,拿著炭筆作畫。”

  場景一下子拉到十幾年前,那個有微風、有白雲的夏天。那時空氣間飄著淡淡的玫瑰花香,三個剛上高中的男孩在樹下看到了帶著陽光的天使,她揮著炭筆輕輕地描繪出三張流滿汗水的臉。幾乎在同時,他們三人一起愛上了那個帶著陽光的小天使,可是小天使還沒沾染塵世情愛,所以,他們耐著心等待,等待她長大,等待她從他們當中選出一個終身摯愛。就這樣,三男一女的青梅竹馬組合,玩遍了南臺灣的每一個名勝古跡。他們分享了彼此所有心事,快樂的、悲傷的、痛苦的……時間歲月累積出他們濃厚的感情,他們再分不出彼此,默契已不足以形容他們的交情。那年,除了念醫的夏可夫外,邵喬和宮震亹都自大學畢業,換言之,他們都有了養家的能力。然後女孩也長大了,她在三人當中做出選擇──她懷孕了,答案公佈──她愛上邵喬。兩個默契依舊的男孩,好氣量地退出他們兩人中間。

  若故事就此打住也就罷了,但命運似乎沒打算善罷甘休──邵喬的寡母用死抵制艾眉進門。一個不滿十八歲的未婚媽媽走到這裡,算是走到死路上去了。可是,宮震亹出現,他救下艾眉,幫她重新開路,讓她有了勇氣繼續往下走。

  婚後,他寵她、愛她、哄她,用盡他最大的努力疼愛她和她的孩子,他克制自己不去侵犯她,他要耐心等待她真正愛上自己,才讓這段婚姻落了實。可是,和上一次的等待結果一樣,也仍舊落空……

  兩年前,邵喬的寡母去世,他來到臺北想要回艾眉和小宇。看著想拿性命還他恩情的艾眉、看著專心信賴他的小宇……他第二度退讓,而這一退,退出了他心中再彌補不來的遺憾。

  “小宇應該有四、五歲了?”夏可夫問。

  “已經快滿六歲了,是個又機靈又聰敏的孩子,每次被邵喬處罰,他都會打電話來跟我告狀,非要我到彰化去幫他討回公道不可。他難纏得很,夏倩常常被他整得慘兮兮。”說到兒子,他臉上的笑紋擴大,心裡有著身為父親的驕傲。不管小宇是不是他親生,多年的相處,他早已認定他是自己的兒子。

  “他常到你家?”夏可夫感興趣極啦,難道這些年他並沒有因為恨,而和邵喬老死不相見?震亹是心胸比得過撐船宰相,或是……他自以為的“愛情”值得商榷?

  “是啊!小宇不乖被修理後,就會玩一場離家出走的遊戲,跑到臺北來投靠我這個爹地。”

  那孩子長得像艾眉,性格卻是十足像他,育兒書上說的──人的性格形成期在十一個月到兩歲間,那時,他一下班就黏著兒子不放,所以,小宇像他也無可厚非吧!

  “下次他來,給我撥個電話,我想看看這個小惡魔。這幾年聽說邵喬的花圃經營得有聲有色,不但成功地打開外銷市場,培育了不少新品種花卉,還當選十大傑出農民。”夏可夫說。

  “他很優秀,一直都是……”他要不是那麼優秀,艾眉怎麼會在三人當中選擇了他。

  “艾眉有他照顧,我想我們兩個都可以真正放心。”

  “你說,別人的妻子,我們有哪種資格“不放心”?”宮震亹自嘲。

  “你恨過她嗎?”

  “她?你指艾眉?不!我無法恨她。”他搖搖頭。

  “因為無法恨她,所以恨盡天下女人?”夏可夫再問,想問出他的心。“你的傷要到哪一年才會痊癒?”

  “你呢?你花了多久的時間才讓心復原?”他沒答反問。

  “五年。”這五年夏可夫忙於事業工作,絕口不提邵喬和艾眉,努力沉澱傷痛,讓記憶中的那一段只存下快樂。

  “你提早抽腳,都要花五年療傷,我沉淪那麼久,多給我一些時間不為過吧?”喝了酒,能醉人卻醉不了他隱隱作痛的心。

  “那對夏倩似乎不公平。”

  “我不介意她到其他男人身邊尋找公平。”他心中存著艾眉、存著那場抹煞不去的回憶,對哪個女孩子,都再不會公平。

  “要是你對夏倩無心無意,就趁早放手。她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孩子,傷了她,你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怕?”怕女人?他未免說笑,揚起唇,他笑得魅惑人心。

  “震亹,人生不一定要這樣過下去。知道有人會疼惜她、看著她幸福,夠了,這樣就夠了,你該花點時間經營真正屬於自己的情感生活。”

  “收起你的專業,是朋友就陪我大醉一場,其餘的免談。”吞下酒,辛辣苦澀充斥在喉間,今夜是專屬於失戀男人的夜晚。夜……越深越美麗,朦朧的城市、朦朧的心,在酒精的烘托下變得迷蒙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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