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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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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繼續折磨自己嗎?」不知何時,白雒意跟著她進入樓梯間。 她抬頭,冷笑。誰喜歡折磨自己? 「你很清楚,以謙的病是長期抗戰,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治癒,你不能比她先倒下去。」白雒意說。 封鈴淒涼一笑。有他們在,她倒下去有什麼關係?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情況很不好?氣喘又犯了嗎?」 她的情況從沒好過,有沒有犯氣喘都一樣。 「為什麼不吃不睡?你是最糟糕的照顧者,你想以謙替你擔心嗎?」 她怎吃得下、睡得著? 她只想盯著女兒,天天看、天天碰,她不確定,以謙還能當她多久的女兒。一個有財力、有婚姻的父親,比一個什麼都沒有的母親,更能讓檢察官青睞吧?打官司,她是輸定了。 白雒意拍上她的肩膀上,柔聲問:「你到底在想什麼?可以讓我知道?」 她要是能夠理出頭緒就好了。歎氣,她抬頭,輕道:「我沒事。」 「你不高興我們疼愛以謙?」 是不高興,但她無權承認。搖頭。 「你恨關幀?」她有資格恨他,獨立、生子,對一個少女而言,太吃力。 他說錯,恨是一種需要立場的東西,她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 「你不說出來,沒有人知道如何幫你——我們不能談談?」 何必談?她已開始逼自己妥協,逼自己相信以謙跟著關幀才是正確安排,她供不起的,他給得輕易。 「謝謝你,我很好,我只擔心以謙的病,懇求你,把她的病治好,她真的是個很棒的女孩。」 她輕描淡寫把他的擔心放逐關外,垂著雙肩。未來啊……不在她能規劃的範圍內。關心,不需要。 以謙被壓在手術臺上,四個護士用力壓住她的身體,要她不能扭動。 她像只無助的小動物,雙眼充滿惶恐。醫生手上的大號針筒,緩緩插入她的脊椎,要抽取她的骨髓做檢驗,檢查化療對她的血球變化有沒有療效。這是不能麻醉的,以謙痛得大聲哀號。 醫生對她說:「不要哭、不要動,要是沒成功,還要再痛一次。」 以謙多聰明啊,她當然知道失敗要重來一次,她當然知道扭動身體會增加困難度,可那種痛怎能忍得住? 許多病童的家長在看見這一幕時,放棄治療。更多的家長在這時候歇斯底里,瘋狂喊叫。孩子身上的痛,痛入父母心啊!封鈴知道以謙拚了命在忍耐,知道她寧願咬破嘴唇,也不讓母親知道自己好痛,要不是忍不住,她絕對不會哭…… 關幀蹲在以謙面前,牢牢握住她的手,不停對她說:「乖女兒,看著爸爸的眼睛,不要轉開,認真看我。」 她很努力看了,但噬骨的疼痛讓她無法停下號哭。 封鈴終於明白,為什麼父母親會在手術室裡崩潰,這種慘絕人寰的折磨,比煉獄更磨人。難怪醫生要她堅持、難怪醫生說,小孩生這種病,父母最需要的是勇氣。她還以為化療已經是最痛苦的階段,豈知,骨髓穿刺才是艱苦。 「媽,我受不了了,我好痛!」以謙大叫。 封鈴吞下淚水,轉到手術臺前,和關幀並肩蹲在一起。 「以謙,閉上眼睛,專心聽媽媽說話。記不記得鐵軌旁的小黃花?我們約好要一起去拔。明天好不好?明天我們跟醫院請假,去采一大把插在花瓶裡。 春天快到了,春天暖暖的風啊,吹過我們的臉頰,把長長的頭髮吹出一層一層波浪,我聞到雞蛋糕的香味,甜甜的……」 想像力把以謙帶離疼痛知覺,她不哭不扭了,她聞到雞蛋糕香味,聽見老婆婆的叫賣…… 封鈴一邊說話,一邊吞下哽咽,淚水沾滿胸前,為她可愛的女兒,為她年輕脆弱的生命。 「好了。」醫生一句好了,所有人都鬆口氣。護士替滿頭大汗的以謙整理好,送她回病房。 全身緊繃的封鈴放鬆後,頹然坐倒,傻了、癡了,控制不了的淚水,靜靜淌下。 關幀心疼,擁她入懷。 「你表現得很好,真的很好。」身為母親,再脆弱,都要磨出勇氣。 「骨髓穿刺,每隔一兩星期就要做一次。」她喃喃自語。 「我知道。」 「以謙好怕痛,小小的擦傷都會讓她受不了……」怎麼辦?那麼痛,怎麼可以讓小孩子煎熬? 「她可以的,你在、我在,我們會幫她度過。」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全身顫抖。 「不要了,我不要了,我不貪心,我放棄治療,半年就半年,我帶她上山下海,帶她環遊全世界,我要充分利用半年,讓她不帶遺憾離開。」 「你在說什麼?才第一次你就放棄!?你不是要她長命百歲?你不是要她登上國際舞臺?」他抓住她的肩膀,企圖搖醒她。 「你不知道她多怕痛,你不知道她的觸覺多敏感,你不知道她表現出來的往往只有她忍受的十分之一,你什麼都不知道……」不管了,她放聲大哭,聲淚俱下。 「就算這樣我也不放棄。我還沒學會當個好父親,我還沒有把欠她的還清,我還沒寵夠她,我不准你放棄,不准你的傷心影響她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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