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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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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瑄,再幫我一回,好不?」 「是。」 看著他爍黑的眼珠子,我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了。即使他對阿朔忠心耿耿,我也只能信任他。 「我渴。」 他轉身到桌前替我倒水,喂我吞下。這時我才發覺,喉嚨痛得像火在燒。 不是寒毒,不是冷得像進入冰庫嗎?怎麼卻像火在燒?我又挑出阿煜的錯處,可怎能怪他,毒發的人都死光了,誰來傳承經驗? 「常瑄,我說謊了,我身上的七日散沒解,剛剛,我發作過。」我喘著氣,緩緩對他道。 「什麼!」他臉上沒有增加太多表情,但緊握的拳頭冒出青筋。他是個很克制的男人,和他的主子有幾分相像。「姑娘很久沒吃藥了。」 「御醫開的藥會造成昏睡、畏寒,多服有害。幸好我遇上宇文謹的弟弟宇文煜,他是個高明大夫,他給我制了許多藥丸。藥丸雖不能解毒,但能延緩毒發時間。」 「藥丸在哪裡?」他急急轉身,翻箱倒櫃。 「別忙,都吃光了。原本我們約定了日子,他去為我找解藥,說會在藥丸吃完之前回來,要我在南國等他。但後來的事你也知道……我本想,只要在約定的日期內趕回去就行了,可是……」聳聳肩,我也沒想到會讓自己來不及。 他眼底閃過懊悔,牙齒緊咬,剛硬了臉部線條。「我不該勉強姑娘離開南國,是常瑄害了姑娘。」 後悔了嗎?後悔不把我說會死這種話當一回事?沒關係的,誰的一生不做幾件後悔事。 「我從不騙常瑄,卻騙過一回,就害了自己。人,真的不能說謊,對不對?」我淒涼一笑。 「我去稟告殿下,常瑄護送姑娘回南國。」旋身,他的動作快得我幾乎叫不住。 「常瑄!來不及了。」我勉力撐起自己。 這時,他的右腳已經跨出門外,卻猛然定住,像電影裡的慢動作般緩緩回身。 「不服藥,我撐不了幾天,從這裡到南國……」我對他輕搖頭,言下之意夠明白了。 「我去找軍醫,他們會有法子的。」 「御醫都解不了的毒,軍醫哪有辦法?常瑄,別走好不?我需要你。」 他恨恨地捶了下門框,走回床前。 「不要為我難過,你知道的,我本來就活不久。」能遇見宇文煜是天大的幸運,現在,老天爺只不過把這份幸運收回去罷了。 「如果待在南國,姑娘可以活得更久,是常瑄的錯。」 「什麼誰對誰錯?沒人想過會變成這樣的。常瑄,我沒時間可以浪費在計較對錯上,你認真聽我說,接下來的事很重要。」我握住他的手,誠懇道。 「是,姑娘吩咐。」 「宇文煜告訴我,如果停止服藥,毒性就會發作,剛開始會全身發冷,覺得被冰塊凍上四肢百骸,那種刺,會讓我每分知覺受盡折磨。當疼痛從手腳傳到身軀,再傳到腦子時,我就會失明,再然後……」我想了想,抬眉。「沒有然後了,我昨天吃掉最後一顆,而那種痛,我已經碰上兩回。」 「一定會有辦法的。」他試著鼓勵我。 「沒有了。宇文煜說過,一旦毒發,只有大羅神仙救得了我。常瑄,我不是誠心嚇你,你得做好心理準備,我不確定自己還剩幾日可活,還要碰上幾回這種疼痛,我需要你的掩護,沒有你,我辦不到。」 「為什麼要掩護?」 「這個痛很磨人的,尤其最後幾天,我不要阿朔看著我痛,不要他為我受折騰,他身上的包袱已經夠沉夠重,我沒道理再增添他的負荷。」 「如果你真覺得對不住我,就陪我撐過最後幾天,好不?」我軟聲哀求著。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他懊悔不已。 「相信我,我很怕死的,如果有一點點希望,我絕不會放棄。記不記得?我曾經搶走你的刀子架在脖子上,那次,我就是要告訴阿朔,我非回南國不可。我試圖為自己爭取時間,誰知道會弄成這樣……」 「不應該是這樣子的……」他喃喃自語。 行軍隊伍裡只有囚車和運送糧物的板車,沒有馬車。 高階的人乘馬,低階的人步行,受傷的穆可楠和阿朔同騎,而我,沒有估錯,和常瑄同乘。 阿朔在前,我們坐在黑大個兒背上,在後面跟隨。 看著穆可楠嬌弱地靠在阿朔身上,我的心隱隱抽痛。痛的是見他們感情日漸升溫,痛的是阿朔沒有回頭,連一次都沒有。 還氣我嗎?不知道,那日過後,我們再沒見面。 也好,懂事溫柔的太子妃一定比我更懂得體貼,她和李鳳書肯定不會胡鬧,有她們的真心愛戀,阿朔會逐漸遺忘我的銀手煉,幸福地活著。 遺忘,是上蒼賜給人們最好的禮物,不管是快樂的、悲痛的,都會被公平地遺忘在生命軌跡間。 回程路上,疼痛從一天兩次,慢慢增加到三四次、五六回。 我本來還天真以為,七日散嘛!了不起痛個七日,就say good-bye,結束我的無限暢遊卡,讓我回到家鄉。我甚至安慰自己,沒繳旅費,硬是在異鄉多玩了二十四個月,這七天的痛,就當交易吧! 哪知道,用毒之人心狠,硬是讓我痛過十二日,還不肯收了我這條命。 我痛得沒辦法進食,只能勉強喝水,沒有鏡子可以讓我看看自己的狼狽樣,但常瑄的眼光已經讓我充分瞭解。 我心疼他眼底的悲憐,卻阻止不了他的自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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