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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抬眸望去,他的眉頭依然飛揚,他的雙眼仍然深邃,只是為什麼眼神變得陌生?是我又闖錯時代了?

  不,我不是闖錯時代,是闖錯空間。這裡不屬於吳嘉儀,這裡是穆可楠的地界。

  “對不住。”我退幾步,退回門邊,手比比外面又指指自己,努力讓姿態優雅。“我知道已經很晚,沒什麼重要事,只是來通知你一聲,我要離開了。最近你很忙,一直找不到機會告訴你。”

  我在他幽闇的雙眸裡溺水,那是憤恨嗎?他氣我破壞他的瑰麗夜晚?真是抱歉呵,我怎麼曉得太子妃身材曼妙,太子體態昂藏?怎知道乾柴烈火燃出一室春光?

  眼前一切漸漸虛浮旋轉起來,飛快轉身,我大口大口喘著氣,壓抑不住的心跳一下一下撞擊著胸膛,我的雙腿灌入鉛,再也動彈不得,可腦子命令它們非逃不可。漫天漫地的魚網撒了下來,不逃?豈有好下場!

  “章幼沂,你要去哪裡?”他的聲音裡隱含著暴怒。

  真是的,怎麼叫我章幼沂?他忘記這三個字會把我害死,或許……或許他早已不在乎會不會害死我。

  我沒停下腳步,迅速往外跑,不聽他的聲音,不看他的人。我知道答案了,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我跑,跑得飛快,這輩子都沒跑得這樣快過。雙手死命地捂住嘴巴,不准自己哭出來,我壓得很用力,連呼吸都窘迫不已。

  我告訴自己,什麼都不要記得,別記得他眼底的不耐,別記得他和穆可楠的交歡,別記得自己有多狼狽淒慘……我只要記住吳嘉儀很勇敢,記住沒有阿朔,我也可以讓自己開懷,記住這裡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在霓虹燈閃爍的臺灣……

  咬牙,我一口氣跑開。加快腳步吧!說不定跑得夠快,我就會跑回現代。

  一個衝撞,我讓人攔腰抱起。仰頭,我在常瑄臉上看見悲憫。

  我沒問他做什麼,因為手還牢牢壓在唇上,不敢放鬆。我在害怕什麼,連自己也不曉得。

  “姑娘,別這樣,殿下心裡不好受。”他的聲音埋著哀愁。

  是啊,他的殿下不好受,三爺的四弟不好受,所以我該乖乖配合,讓他們在乎的人好受,至於我好不好受,就無所謂了。

  我仍死命壓住嘴巴,灼灼的眼睛緊瞪著他。

  “姑娘,殿下要你留下,先休息一晚再說好不好?”他的口氣帶著誘哄。

  我從沒聽過他這樣說話,是因為對不住我嗎?

  我不語,拚命搖頭。

  他歎氣,卻不得不服從命令。

  我不停踢動雙腳,亦掙不脫他,只能任由常瑄夾著我跑。他把我帶進屋裡,讓我安坐在床上,然後他轉身去點燃燭火,火燭點燃,暈黃的光芒染上他的臉。

  我死命瞪他。幹嘛那樣忠心,有糖吃嗎?

  “姑娘。”

  我看不見自己,不曉得自己的目光有多淩厲,但我看得見他皺起的眉頭有多麼無可奈何。

  我恨他,恨花美男,恨阿朔,恨所有喜歡過我、我喜歡過的男人,一個晚上,我和他們全體結下仇恨。

  常瑄蹲下身,企圖拉開我捂在嘴上的手,我不肯,使盡力氣和他唱反調。

  他知道哪裡不對勁了,竟和我角力起來。

  我怎麼敵得過武功高手?當然大輸,手三下兩下就被他掰開。

  沒關係,反正我扮演的就是一個輸家,再多輸幾次又如何?

  我恨恨地看著那張忠心耿耿的臉,胸中氣血翻湧,腥鹹味湧入喉頭,我不能呼吸了……可,不求救,不向敵人求助,我憋著氣,任那股怒怨折磨我的五俯六髒。

  他著急,大手一下一下拍著我的背,要我把氣吐出來。偏不!我偏不!

  “姑娘,別這樣!”

  別怎樣?這世間哪裡是我想怎樣就怎樣,我不想怎樣就不怎樣,所有事不都是他們在指揮?

  “吐出來,吐出來就好了!”他口吻急迫,手掌加上力道。

  一陣快速拍擊後,喉頭松了,一口血從我嘴裡噴出來,濺得滿地點點怵目驚心的鮮紅。

  那是我的血?心臟不是死了嗎?怎麼還造得出鮮紅血液?

  我怔怔地看著地上,常瑄以為我被噴出的鮮血嚇到,低聲在我耳邊說:“不打緊的,只是急怒攻心,休息一下就好。”

  他的手貼在我的後心,一股暖流滲進心底。他為我拭去嘴邊殘血,暖烘烘的安慰,卻烘不暖我的知覺。

  我不言不語,靜靜地看著床幃,放棄了。

  放棄三爺說的嫉妒驕恣、自私狹隘,放棄天真,放棄追逐阿朔的專一,放棄所有我能想到的東西……都不要了,就當這趟旅程無功而返,就當我從來沒有錯置過時空。

  常瑄看著我冷然的雙眸,歎氣,低身去清理滿地髒汙。

  他見我了無睡意,低語:“殿下是在乎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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