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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是這樣啊。”我緩緩吐氣……幸好,是沒到,不是不想見我。

  “姑娘,我們趕去棋縣和太子會合好嗎?”

  “為什麼?我們在這裡等他吧,他總是要來的。”兩天很好,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作心理準備。

  “邊關恐怕不守了。屬下剛和端裕王談過,目前兵力不足千人,弓箭武器所剩不多,最近遼國大兵蠢蠢欲動,怕是這一兩天就要來攻城。”

  “所以這次的戰事並非裕王爺的陷阱,遼國的確大舉來犯?”

  “目前看來,似乎是這樣。”

  我不知道這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慶倖的是,對付阿朔的不是自己的兄弟;擔心的是,眼前他將有一場硬仗要打。

  但兩兩相較,我還是開心的,沒有內賊,相信以阿朔的能力,應付入境來侵的遼國大軍,絕對綽綽有餘。

  常瑄見我眉飛色舞,憂心提醒:“姑娘,很多事,往往不如我們雙眼所見這般簡單。”

  我瞪他。他吃了阿朔口水?連說話口氣都和他主子一模一樣。

  “如果邊城不守,百姓怎麼辦?端裕王打算退守了嗎?”我問。

  常瑄不語,沉著眉頭。

  “我們可以躲到棋縣、躲在阿朔的大軍背後,關州的百姓也可以跟我們一起逃走嗎?”我追問。

  “裕王爺沒別的辦法了,只能做最後一戰。”

  “而這戰必輸無疑?”

  “是。”

  “裕王爺會留在城中,與軍民共進退?”

  “我剛得到的消息──是的,裕王爺是這樣打算。”

  常瑄的話讓我對裕王爺多了幾分好感。

  若不是走到最後盡頭,若不是毫無勝利希望,誰會去打一場沒把握的戰爭?但他要和全關州百姓共進退呀!光是這點,就沒道理指控他通敵。

  “常瑄,帶我去城上看看。”

  “那裡太危險。”他連想都不想,直接反對我。

  “躲在這裡就不危險?城破了,我躲到哪裡都危險。”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拉弓?力氣不夠,箭大概只會射到自己的腳底板;拿刀子與守城士兵同仇敵愾?算了,不等對方砍來,我就會被自己的刀子弄到肌肉拉傷。

  但我不能不去!為什麼?不知道,就是一股衝動,逼著我不得不行動。

  常瑄還在猶豫著,我才不管他同不同意,丟下棉被就往外走。我篤定了,他非跟上來不可。

  打開門,凜風撲面而至,雪已停止,但風刮若狂,滿天滿地的銀白世界是這般潔淨美麗,偏偏人心貪婪,戰爭、算計,讓純潔埋入危機。

  歎氣,我快步離開院子。

  果然,我還未轉出園門,常瑄就從後頭追上來,一陣暖意隨即從頭上蓋下。那是他的大氅,我記得這個味道。

  我偷偷笑開。贏不了他的固執,但我拗起來的時候,他一樣拿我無可奈何。因此,在堅持度這件事情上面,我們不相上下。

  走出端裕王府,城裡的情況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到處都有傷兵,還有好幾個臨時搭起來的篷子,收容著傷兵和從城外進來的流民。天氣那樣冷,只有幾個粥篷邊有些微暖氣,手腳還能動的人統統聚到那裡去了,而重病、重傷的人們隨意躺在篷子裡,兩個大夫忙到連話都說不出口。

  再走一段路,就見怵目驚心的血凝在雪地上,幾十個人東一個、西一個地橫在地上,有藍衫布衣,有錦羅貴人,也有穿著軍服的士兵。

  我蹲下身,觸著他們的脈息,冰冷的肌膚染上我的手指。

  他們都是救治不及,從篷子那邊送過來的吧!幸好天冷,否則不是要疫情四起?

  看著滿地的屍體,我輕聲歎息。死了,統統死了,好簡單喔,閉上眼睛便與天地隔絕,在戰爭裡、在刀光血刃下,從不分王公貴戚、賤民草芥。

  有人說,戰爭燒的是銀子,但我不認為,戰爭燒的是人命,一把火起,人死得少的,稱王,人死得多的,俯首稱臣。

  可悲的是,這樣的殺戮,即使歷經千百年,即使人類文明走到頂點,仍然無法避免。可憐的人類,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理解──戰爭不是問題根源,真正的問題在於貪婪。

  起身四顧,我看見許多百姓收拾家私準備逃命。

  逃?他們逃得過遼人的快馬?如果關州失守,接下來還有多少個州郡要遭殃、多少的流民要在這樣寒冷的冬天裡失去生命?

  胸口滿是說不出的沉重,加快腳步,我在常瑄的引領下,登上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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