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惜之 > 錯愛之虧欠篇 >


  非常非常不滿,但再多不滿,她仍然聽話,六年的光陰可以讓人學會許多事情,包括學會反抗少爺是件非常非常愚蠢的事。

  吞下不甘,她抬高下巴,道:“我醫。”

  “很好。”

  很好?怎麼會好呢,一點都不好。她非聖賢,不愛以德報怨,她只想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恨,不會讓你變得強壯。”宇淵說。

  “卻能讓我生存。”她低聲回話。

  他的耳力何等厲害,當然聽見了,只是沉默不答。

  中了!穎兒垂眉淺笑。

  近來三番兩次,小偷進門翻箱倒櫃,讓人不勝其擾,於是她故意設了機關。

  她彎下身,在入房前的地板拔出兩根發出綠油油光芒的細針,一望便知針上喂毒。

  轉頭,她看宇淵一眼,斂起笑容,解釋:“碧磷針不會置人死地,只會讓小偷的腳掌紅腫三二日。”

  小偷?那是她以為的。倘若她知道這些“小偷”想偷的是什麼東西,還怕她不拿出穿心釘、極樂刺來用。

  宇淵沒理她,走回屋裡,準備打開收藏賬冊的盒子,穎兒搶前兩步,把盒子拿走。

  “做什麼?”

  “我在盒子外緣灑了三笑散。”中了三笑散的人,會接連大笑三個時辰,通常笑過三個時辰的人,會虛脫得連下床都難。

  他滿臉的不苟同。

  穎兒知他不贊成,但若不是她,小偷早把東西偷走。她不解,這裡簡陋無比,想發財該往前頭去。

  她用布拭去盒上的三笑散,打開盒子,取出賬冊放在少爺面前,順手,她拿來本草綱要,坐在宇淵身邊。

  六年了,他們日復一日過著相同的生活,他們練武、他們念書,他作帳、她習醫,但無聊的日子因她,變得愜意。

  即使她寡言,他也不多話,但他有讓人心安的氣質,往他身邊一站,就是天塌下來,也不會讓人慌亂;而她,專注認真,每件事都是拚了命在做,仿彿沒做到滿分,便不算數,她是個好勝女子,和他母親一樣好勝。

  她不夠溫柔,她固執而驕傲。

  雖然,她努力牢記他是“少爺”,但成效不彰,她還是做認為該做的事,不管會不會僭越,她還是用她的方法保護他,不管他需不需要。

  “穎兒。”

  她放下書冊,抬眼望他。

  “想不想回家?”他略頓,語調遲緩,像思索什麼似地。

  去年,他重建善學堂,聘了幾位有學問的師傅開課,今年初春,學子滿座,負責經營善學堂的令狐先生說,地方人士都在探聽,是誰重開了善學堂,讓貧窮人家的孩子可以念書。

  宇淵要令狐先生把話放出去,說是紀秀才的女兒想回饋鄉里,於是這件事成了最近最火紅的討論話題。

  “這裡就是我的家。”她連想都不多想便回答。

  她早習慣有少爺的地方就是家,看得見少爺的位置,便是最適合自己的位置。至於那個家……回不去了,人事全非,她的童時記憶讓一把大火焚毀。

  “我指的是善學堂。”

  “善學堂?”哀傷一閃而過,穎兒微怔。

  “是,善學堂,現在就去。”方唇勾勒,笑意漸濃。他想,她會喜歡。

  “殘垣一斷壁,有什麼好看。”她別開眼,不想談。

  他笑而不語,抽掉她的藥書,拉起她的手,走出門。

  那是……善學堂?舊時門牌、舊時廳堂,琅琅的讀書聲也同舊時一般,熟悉而溫馨。

  走過穿堂,不大的庭園後方,是她和爹娘居處,小小的廚房,常常飄散著娘炒菜的香味,娘愛做些包子點心,每次蒸籠一開,香氣四溢,弄得學子們不專心。

  行至左邊一間屋子,推開木門,那是她的房間,格局和以往一模一樣,她的床、她的桌、她的檀香櫃子,好似她從未離開過這裡。

  “這裡沒人居住,如果你想要,隨時可以回來住幾日。”宇淵眉宇間掛著輕淺溫柔。

  原來是少爺重整善學堂,這樣好的少爺,她怎能對他不滿?

  往書廳方向走,從敞開的窗口朝裡望,穿灰布長袍的師傅背影,也和爹爹一樣……一股無以名狀的溫潮自方寸間湧出。那些年,她就坐在那群男孩中間,跟著爹爹一句一句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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