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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關在家中,小小二十坪的地方,從客廳轉到廚房、從臥室繞到書房,心情紛亂。  

  時時刻刻,她在腦中構想,歐陽清和艾蕊絲在一起的言笑,想他們的感情,想他們的默契,想他們一直在一起。

  夜裡,她早早上床、早早抱住枕頭,入眠很難,但她不想讓他誤以為她正在窺探他、試圖控制他。

  昨夜,他們談到德國心理學家佛洛姆的話。

  佛洛姆說——不成熟的愛,所遵循的法則是“因為我被別人愛,所以我愛別人”。成熟的愛所遵循的原則是“因為我愛別人,所以我被別人愛”。

  這兩句話在施與受之間打轉,慕情問他:“世界上有一種人,她認真去愛別人,卻得不到回報,難道她該為了『成熟的愛』,繼續要求自己付出不斷?”

  歐陽清聽完大笑,他取笑她的佛洛姆是個過時的心理學家。

  歐陽清說:“這是個經濟掛帥的時代,任何事情都強調投資報酬率,不管愛誰都是危險行為,只有愛自己才是正確。”

  “可是只有自己愛自己,不寂寞嗎?”慕情反問。

  他回答她:“找——群不愛你,卻能令你快樂的人留在身邊,熱熱鬧鬧的空間會讓人忘卻寂寞滋味。”

  “我是那個不愛你,卻能令你快樂的人嗎?”慕情在問這句話之前,培養了若干勇氣,卻在話出口後,勇氣喪失,縮起脖子,不敢接受答案。

  幸運地,歐陽清沒給她答案,他反覆思索慕情的問題,重點擺在“不愛你”那個部分。

  一時間,兩人間淨是沉默。

  背過歐陽清,慕情在心中計數,意圖算出,自己還有多少魅力留下他。而歐陽清煩惱的,卻是自己摸不透的心情。對她……當真無愛有欲?

  慕情扭乾手中拖把,用力太掹,扯動了手臂上的傷口。

  傷口發炎了,醫生叮囑她,要她隔天回醫院換藥,但歐陽清不想她出門,她便乖乖留在家裡,仟傷口去發炎。

  不過,隱瞞住“想要”,她的乖有了代價,他不再氣她、不再對她質疑,他又能痞痞地笑、又能陪她聊天訴心。

  她愛賴在他懷裡,享受暖暖的體溫,享受——種名為安全感的東西,這東西,她尋尋覓覓了多年,

  那天的事彷佛從未發生過,要不是手臂上的傷痛著,她樂意遺忘所有不快,他還是她的黑道大哥,她仍是他的小野貓,他們之間或許愛情不長久,但不至於在眼前結束。

  CD唱盤裡,海頓的奏鳴曲正在進行,慕情拖著地板,口裡隨音樂輕哼,表面上她輕鬆愜意,實際上,輕鬆底下的,是一顆不安的心。

  她有恐懼,恐懼下一個莫名其妙的爆炸落下,她努力維持的,全部不見了。

  叮咚,門鈴聲響。

  他回來了?這麼早?是艾蕊絲終於痊癒,他可以將時間多分些給她?掛上笑容,她迎向前。

  門外的男人……慕情怔愣,該不該稱呼他們為不速之客?

  “小野貓,你這身打扮太良家婦女,我幾乎不認得了。”小威率先開口,大大的手拍上她的紅腫。

  吃痛,慕情的眉頭皺成直線。

  “你們怎麼會來?”她訥訥問。

  “應該是我們問你,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小威老實不客氣,主動踩進屋內。

  “這裡是我租的公寓。”慕情回答,側身讓小威進門,下意識把受傷手臂藏在身後。

  “別告訴我,阿K是吃軟飯的傢伙……咦?等等,你該不會就是那個該死的慕情!”

  小威想起歐陽清特意留下的結婚證書,沒人料到,他居然在結婚前夕和另外一個女人結婚。這招夠掹,掹得小威跟老皮在開啤酒慶祝時。沒忘記互相討論,這樣一出誇張劇本可以賣價多少。

  “我是慕情沒錯,至於該不該死,恐怕不是我能決定。”搖頭,她的笑撐得好辛苦。

  “阿K到最後還是娶你?真不可思議,原來到PUB釣男人,是個不錯的主意。”小威說話不客氣,雖然他不贊成老友娶何麗雲,但更不贊成他隨便在馬路邊撿女人。

  忽略掉小威的諷刺,慕情要求自己不在乎。

  “阿K……哦,我說的是歐陽清,他在家嗎?”老皮問,他人還在門外。

  “他不在,晚一點……大概會回來。”她對他的行蹤沒把握。

  “方便在這裡等他嗎?”老皮是持重男人,令人耳目一新的慕情,讓老皮對她另存看法。

  “嗯,不好意思,請進。”

  請老皮進屋後,慕情到廚房裡泡咖啡。

  客廳裡,小威抓著老皮討論這位“慕情”,討論她的手段和她前後判若兩人的姿態。

  小威離開座椅四處逛,從房間逛到書房,再逛回客廳,這裡不大,但女主人的用心處處可見,當他逛到裝滿比賽獎盃的玻璃櫃前,瞠大雙眼。

  “不可思議,小野貓竟然是茱莉亞的高材生,你信嗎?”

  他拉起在沙發坐定的老皮,逼他逐一看過令人訝異的東西。

  “所以,用外表度人是很膚淺的行為。”老皮說。說話的同時,他忘記自己曾經拿慕情當雛妓看待。

  “我不相信,你想會不會是她假冒慕情的名字,到處招搖撞騙?”他怎麼也無法將小野貓和音樂家聯想在一塊。

  “你問我?去問阿K吧!和慕情相處的人不是我。”攤攤手,老皮回到位置上坐下。

  “你忘記,最早小野貓想嫁的人是你,嫁給阿K算是……退而求其次吧。”小威湊到他身邊說話。

  “這句話,你最好別在阿K面前提。”不管怎樣,老皮覺得這個“慕情”對於阿K,肯定特殊,否則他不會在婚禮前夕端出烏龍大餐。

  相交十幾年,他怎下懂得這個死黨?歐陽清是個痛恨被拘束的男人,這回肯接受家裡安排,讓他們跌破眼鏡。雖然清對婚姻缺乏期待,然一旦決定,不易更改。

  他們不曉得慕情是何方神聖,但能讓歐陽清臨時變卦,不會是個普通人,只不過,他們都沒想到,慕情是他們見過的小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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