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昕語 > 劍影蘭心 | 上頁 下頁 |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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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離開天道宮的舞沐衣內心憤慨不已。對!她本來就不仁慈,本來就不是個宅心仁厚的大夫,她的古怪是出了名的,她的刻薄更是!他憑什麼一副救世仙人的模樣來諷刺她?!她寧願他口不擇言,也不要他以那種又柔又惋惜的口語拐彎抹角地指責她的無情。 更氣人的是,她在乎他說什麼有何用?對他的口氣眼神那麼在意做什麼?他和她原本就互不相干,多日來她摸不透他的行蹤、他的目的、他的想法,卻把自己弄得矛盾複雜,她從來不是這樣的。 過去,她的重心只有裳兒,只有好好維持沐人堂的責任而已;如今,她什麼都沒有了,誰來同情她?她又何需對誰有情? 彩霞漫天,她迷失在這黃昏的街,茫然地走著,不知要往何處去。她頹然地在臺階上坐了下來,雙手掩住了困倦的臉。她的心情從不曾如此沮喪過,那瞬間好像什麼都是空的。最愛的親人,不知道在哪裡?最深的仇恨,敵人也不知何處?唯一的避風港,也付之一炬……最可惡的是,他居然真的讓她一個人流落街頭…… “舞姑娘。”輕柔的口吻送來一陣溫暖,滲著芬芳的香氣。 舞沐衣一抬頭,見到炫爛的彩霞被落在他肩頭,在他身上輝映成奪目光芒,刹那間,夕陽都羞澀地隱沒在山頭,只留天際璀璨的彩芒貪戀地索繞著他…… *** 人聲鼎沸的高級酒館充斥著琴聲樂曲,獨立窗臺的雅座內,對飲的貴客仿佛與這熱鬧酒樓無關般隔離世外。 “舞姑娘為何面帶愁容?” 有嗎?舞沐衣漫不經心地望著殘霞盡褪,初暮攀簷。景色是美的,他的口吻是柔的,怎奈她的心卻一片蕭瑟。她居然如此輕易就讓人看出她心中帶愁。 禦蘭芳以一種直接而熱誠的眼神直視著她,仿佛眷戀著人間至寶般的欣賞著,他太坦蕩的注視,教她只能把目光投向華燈初上的夜色。 隨待一旁的劍僮為兩人斟酒,舞沐衣抬眼看著這名必恭必敬的忠心小僮。 “何必如此拘束?一起坐吧!” 禦蘭芳一笑,朝他點頭。劍僮微驚,卻搖頭道:“不,我習慣站著。” 舞沐衣看向禦蘭芳。“你們主僕的關係非得這麼緊張嗎?” 劍僮趕緊回道:“舞姑娘,小的是服侍公子的奴才,不得放肆。公子從不曾視我為僕,是我堅持不得越矩。” 舞沐衣習慣性地挑了挑秀眉,此舉讓她更添一分野性,禦蘭芳幾乎是著迷地看著她。 “那我是不是也該站著?” 說著她就要起身,禦蘭芳手快地按住了她的手,舞沐衣一怔,禦蘭芳這才趕緊收回手,笑的靦腆。 “失禮。” 這麼客氣,害她也不好意思起來了。 劍僮不安地對禦蘭芳道歉,禦蘭芳一笑置之,並無責怪之意。對劍僮而言,他不只是主子而已,他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王,就算王國不再,卻貴氣依然,他早已決定一生都要奉他為主了。 “為何不見忘塵公子?” 說到他,她就一肚子火。她冷冷回道:“我非跟他走在一起不可嗎?” “當然不。”她不會知道此刻他心中有多麼驚喜。“只是姑娘隻身在外,難免危險。” 他會管我死活才怪!舞沐衣悻悻然地說:“忘塵公子身系武林大任,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不妨礙他行俠仗義。” 怎麼聽來她對他有很深的怨似的。其實也不然,她說話本來就是這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只是路上無人隨行,實在落寞。”他意有所指。 “你的劍僮忠心耿耿,寸步不離的,怎會落寞。” 禦蘭芳一笑。“你真是我所見過最獨特的女子。” 那又如何?她把這話寫在臉上。 “舞長空,沐晚風,灕江月影照羅衣……”柔聲吟道,他眼中盡露柔情。 舞沐衣愣住了,也臉紅了。他的注視太逼人,也太迷人了,被他這樣凝望著,她居然不知所措。 舞長空,沐晚風,灕江月影照羅衣……真美,真令人陶醉!醉了吧,所以他們居然沒發現隔壁孤獨的身影,品著無味的酒,啜著那陶醉的氣息。 這樣美,誰能不醉?!忘塵居然首次品嘗到酒原來是苦澀的味道。這樣不是正好嗎?或許這是天意啊!禦蘭芳是人中之龍,他對他惺惺相惜,實不願見他人歧途,也許……她能改變他,不是嗎? 怎麼這酒,卻愈嘗愈苦了呢? *** 劍僮終於領命先行告退了。禦蘭芳說服了舞沐衣今晚暫住此樓,趁著夜色,他邀她漫步城外,在一處幽靜江邊賞月。 “舞姑娘今後欲往何方?” 舞沐衣不知道,她有些迷惑地在江邊坐了下來,摘了一根蘆葦。 “我現在無家可歸,只能四處尋找裳兒的下落。” “無家可歸……”禦蘭芳喃喃自語,深幽的眸子望向水的另一頭。在遙遠的地方,夜幕掩去了山巒,卻清晰可見星斗漫天,他的眼神此時迷幻了起來。 “蘭公子……”舞沐衣仰起小臉看他。 禦蘭芳低下頭與她四目交接,她明亮的眼睛,像極天上閃爍的星鑽,他迷眩其中。“你去過西域嗎?” 舞沐衣搖搖頭。禦蘭芳又將目光投向天幕。 “那兒的星辰很美,我經常如此仰望星斗。” 舞沐衣站起身看著他俊逸的側臉。此時他眼中有另一種神采,仿若惆悵。她頭一次如此安靜的聽人講話而不頂嘴。 “我生長的地方是一片綠洲,雖比不上中原的幅員遼闊,也無中原物產豐富,對我而言,那卻是世間最美麗的地方。” 她很想問那是個什麼樣的仙境,但她還是沒開口。此時靜靜地聽他的聲音,感覺十分醉人。而他,也頭一次想將這樣的情緒傾訴。 “那是個自給自足的不知名小國,很小,也許沒江南一半大,四季如夏,常有暴風沙侵襲,也經常遭外域民族侵略,但,那畢竟曾是一片國土,是我黃沙漫漫的故土……” 聽起來,那個地方似乎已不復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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