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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來!站上來。”她伶俐地攀出窗外,站在突出的窗臺上,面臨外面的街道。“啊?”她膽子真不小,窗臺十分窄,只有二十多公分,背貼窗子站在那兒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來啊!不要緊的,有我在”她鼓勵地對他招手。他牙一咬,不再遲疑,跟著躍上去,鑽出支心驚膽顫地與她並肩貼靠。“接下來呢?”一起欣賞外頭走動的鄰居和街景嗎?這有何精采之處?

  “跟著我跳”“不是吧?”他瞪大了眼,看著腳下至少有四公盡高的地面,驚呼;“這是二樓耶!”也許死不了,斷條腿卻不是不可能,再說,他也不願她受傷,這遊戲一點也不高明,目睹的人很難不認為他們一塊跳樓殉情。她笑著搖頭。“那就閉上眼,我會扶著你的。”“你確實?”他心生為難,宋伊人真不是普通女生。

  “安曦,你相不相信我?我絕不會傷害你。”

  “……”他凝視著她,那充滿溫柔的善意,欲言又止的笑容,他相信她,他愛戀這個女人。“我們走吧!”他緊緊閉上眼,左手勾住她的腰,要不是

  比她高大,他真想抱棵樹一樣抱著她,這種遊戲就算是黑面他們也不敢挑戰。“不用緊張,很快就到了。”他笑著安慰。

  他在作夢嗎?內心再一次質疑,但臂彎裡的腰肢如此有實感,鬢角的髮絲拂著他的臉,棉質衣料柔軟地輕觸他的手背,她就在他身邊,一點也不假。

  她挽著他,腳尖略微一蹬,腳下立刻失去憑藉,耳邊充塞著呼呼風吟,他提心吊膽偎貼著她,等著兩人四仰八叉,狼狽落地。幾秒過去,他們還在禦風飛翔,預期的慘狀並無發生,但是他開始感到懊熱,四面八方的強烈熱氣襲來,幾乎不能順利的呼吸,額角滲出了汗水,背脊逐漸濕透,一波波的熾烈風沙不時刮擦他的面龐,他再也忍不住,掀開了眼皮,“媽的好燙!”他脫口喊叫,掀眼的同時,他們也落了地,一觸及地面,赤裸的腳底板像踏上了烤盤,燙得他哇哇叫,他一蹦一蹦地輪流單腳站立,嚷個不停。

  “現在正中午,是燙了點,站到這兒來,會好一些。”她將他拉進一塊陰影裡。腳底得到了紆緩,他開始遊目四望。這一定是夢!不過一瞥,他悲哀地就此斷定,舉頭眺望,地表上只有單調的景象——連綿不絕的沙丘,潔淨無垠的藍空,熱風一襲,沙丘就開始改變形狀另一處地平線,他居然看見了幾個模糊移動的小小人影,後面跟著一串駱駝隊伍,慢條斯理越過沙地。一定是夢!莫名其妙地置身在沙漠,難到會是事實?他就地抓了一把沙,沙粒從指縫間流散,落在他的腳面上,太真實了。但他腦盤尚未糊塗到這種地步,公交車還未搭上呢,一眨眼就景物全非,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縮在一塊突出的岩塊下,忍受蒸騰的熱氣,他絕望地看向她,說不出半句話。

  “不開心嗎?這不是你的願望嗎?你說過想到沙漠看看的”她不改笑顏。他霎時呆愣,無法移開目光。他是說過這些話,但當時是逗著她玩的,只有三分認真,她卻銘記在心,為他一償夙願。“你特地回來為我做這件事?”“嗯”“太酷了,怎麼辦到的?”她指指腦袋,“rou體有限,心靈無可設限,只要你虔誠地嚮往,就能無所不在。”說得太玄了,他不懂。

  “你這麼神通廣大是不是我要的你都做得到?”

  她細想了一會道:“安曦,我沒有那麼偉大,我欠了你,在天律允許的範圍裡,盡可能實現你的願望。”儘管喉嚨乾渴,烈日灼曬,他仍然感到了寒涼。“所以,你還是會走?”她不說話了,捧起他的臉,在額角吻了一下“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請讓維良他們好好過吧!”

  他淨是搖頭,千言萬語梗塞在喉頭,卻又知道說了沒什麼結果,說與不說間,他難受得紅了眼,最後出一個問題,“如果……我想知道,如果我和你差不多年紀,你會不會……喜歡我?”“會”她的答案並沒有讓他失望。受到鼓舞,他再接再厲,“那麼,如果在我老去之前,有幸和另一個不知名的你見面,你會不會記得我?”她垂首認真思量,“不知道”

  他咬著唇,忽然想耍賴起來,一股狠勁握住她的肩,“你一定要記得,不准忘記,你說你欠了我,那麼想辦法在我老死前還給我”“不要隨便在這個命題上下承諾,安曦,如果你未來另有所愛,我會誠心祝福你……”“我不管,答應我。”他逼近她,“答應我。”“……”“宋伊人,答應我。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答應我。”

  她歎了口長氣,響應他灼灼目光,明知承諾不一定能實現,一時的迷惑未見得是永遠的愛情,還是應允了他,她衷心希望這個大男生快樂,無論以何種方式。“我答應你,如果在你老去前與你想遇,一定記得你。”像吃下了定心丸,他開心地咧嘴笑了,將她一攬入懷。“那麼你也要答應我,好好振作起來,珍惜自己,你如果當了賭場老大,或是為非作歹,我恐怕會遇不到你。”

  “我答應你”“那……我們回去吧!”“再等一下。”讓他再多保有一點溫存的回憶。

  耽擱一分鐘,就想要下一分鐘,耽擱了十分鐘,就會想要一生,她輕輕掙脫他的擁抱,指著熱氣氤氳的遠方,“瞧!那是什麼?”他順著她的指頭望去,一隻外形似羊,背腹白底,臉與四肢有黑色斑紋的動物向他們走來,嘴裡咀嚼著東西,頭上兩根筆直的長角幾乎有一公尺以上,十分罕見。

  他目瞪口呆,興奮地叫:“那是劍羚。”他看過雜誌上的圖片。“數量很少,只有沙漠裡才看得見。”轉過頭,想與她分享關於劍羚的一切,已不見她在視線範圍內。他轉了個圈,極目四望,除了沙漠,就是天空,還有那只獨行的劍羚。

  “宋伊人?”他急喊,繞著岩塊找尋。“宋伊人?”沒有回答,她騙了他,她離開了。

  “宋伊人,你太不夠意思了,我話還沒說完呐!”一聲聲呐喊像是細微的水滴,沒入沙地裡,不留痕跡。大地一片奇異的寂靜,沙漠仍是沙漠,消逝的人不會再回來。

  “宋-伊-人”極盡肺腑一喊,換得烈風熱情一掃,他舉臂擋住飛沙撲襲,同時間,所以的景象如同扁平的畫面,朝他所在的中心點扭曲聚合,形成一道龐大的漩渦,快速地帶著他旋轉不已,產生了催吐的陣陣暈眩。

  他蜷起手腳,護住頭,抵擋著驟變的結果,在旋轉中,有人抓住他的肩,粗魯地搖晃,一慢憤怒地喊他,“臭小子給我醒來,聽見沒?”叫聲實在刺耳,縱是再昏頭,也會不由得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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