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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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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懷南忽然起身,拱手向他行禮,他連忙托住他。“你這是幹什麼?我們之間還用得著這番客套嗎?” “那好,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曾懷南走到後方一扇門前,敲了敲,“出來吧!” 他正覺疑惑,門一掀,一名齊肩鬈髮、著洋裝的年輕女人大方的走出來,鵝蛋臉上是淡抹脂粉的秀麗五官,她兩手交疊在前,朝他鞠個躬。 “齊先生,我是曾懷梅,他的小妹。” 她手托兩腮,視線焦距落在院子裡,前方揮動的指掌沒有構成干擾,她凝成了一塊石像,心思飛到百哩外的城鎮裡。 “小姐,我知道我做的菜不及廚子,可是這時您總得將就點,您吃了一口就沒碰過筷子,剩下的菜我得自己收拾,到時候回蘇州,我胖你瘦,舅爺會怎麼想?” 她眼珠子慢慢移到圓臉上,怔忡了一會兒,才回過神。“喔!”拿起筷子,夾了口東坡肉,放在嘴裡,不到三秒,原封不動吐回碗裡。 “有這麼糟嗎?”圓臉垮下。 “我沒胃口。”她黯下臉。“以後別煮肉食了,奶娘吃素,這樣很浪費,我們簡單一點吃就行了。” 小鵑看著那菜相十分勉強的兩菜一湯,如果再更簡單一點,她們直接成仙算了,何必還吃東西?“舅爺不知在做什麼?說好這幾天要接我們回去,又食言了,我們不會一輩子都待在這兒吧?” 她不置可否,她不是不喜歡陳芳,但不習慣這冷清的大宅子;而且,沒有報紙,她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她彷佛與這世界隔絕了,而心心念念的男人,卻遲遲不來接她。一個月不見他了,宛如一生一世,她終於明白了何謂“思念成疾”,再這樣吃不下東西,她會成為家中第二個病人。 “我去看一下奶娘。”她推開椅子,有了打算,步伐踏實多了。 如果陳芳無大礙,她可以暫時先行回蘇州,否則光是電報上的寥寥數語,無法一解她的憂思。 人未到,“鏘”一聲脆響震耳,她急奔進屋,遍地是磁盤碎片,和歪坐在地的陳芳。 “奶娘!”她費力地將陳芳扶起,安置在床上,瞥見清醒的臉龐,她籲出一口氣。 “我剛想把盤子端到廚房,不知怎麼暈了一下,人就在地上了。”陳芳面色泛白,長髮垂肩。 “這些事我來做就行了,您得好好躺著。”她順手替陳芳將髮絲撥在耳後,未幾,目光突地鎖在對方耳垂上。 “奶娘,您耳上有一顆痣。”她輕聲道。 “是啊!”不以為意的應道。“一出生就有。” 痣紅而周圓,位在耳垂正中央,和她懸念在心的人一模一樣。 “雪生也有這麼一顆。”她禁不住接腔。 語畢,對方原本不經意的神情劃過一抹暗青,僵住。 她視線回到陳方臉上,慢慢的,那張臉和她的丈夫重疊,初始的熟悉感有了答案,多麼相像的兩個人,她卻現在才察覺。 齊雪生半年一次的探望,真的只是為了附近的田產嗎? “雪生說,他的痣和他的母親一模一樣。”她笑,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也許老太太也有這麼一顆。” 如果這之間有她不能知道的難言之隱,她何必追問?況且,她並不在乎這個,這和她愛戀齊雪生沒有關係。 沉寂中,沒有任何話語,她頹然想,她走不了了,她怎能為了私心離開有可能是丈夫的至親? “小姐,小姐——”圓臉在門口突兀地出現,使勁地眨眼歪嘴。 她會意地起身,“奶娘,我出去一下,待會我再來收拾。” 小鵑一等她出現,一把將她拽到十步遠的走廊。“小姐,方才前頭來了一個男人,說是齊家這裡的商鋪承租戶,他說,他要搬到別個城鎮去,不續租了,舅爺近日應該來不了,他該找誰談這事?” “他如何確定舅爺不來了?”她皺眉。 “我也是這麼說的,可他說,前幾天蘇州附近軍閥打混仗,躲的躲、逃的逃,電報打去也沒回音,看來是不可能來了。小姐,你連寫了兩封信,舅爺都沒回,你看齊家會不會有事?” 她呆怔地望著小鵑,指尖逐漸冰涼,蔓延到下身,她扶著牆,彎下腰,從空泛的胄裡吐出酸水。 “小姐,別這樣,奶娘會聽見。” 她慌忙捂住嘴,直起腰杆,深吸了一口氣,抹幹淚痕。 “小鵑,你留下,陪著奶娘,我回蘇州去。” 她攀著白牆,不斷地嘔吐,一路上為了避免暈車的後遺症,除了水,她全無進食,渾身乏力到已難站穩,她終於能體會到從前齊雪生一路護持她的辛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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