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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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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你說話了?再說一遍!舅爺,舅爺——」 眼皮依舊沉重地搭下,一隻粗糙的大掌拂過她的面頰,熱氣伴著低啞急促的嗓音鑽進耳朵。 「弱水,如果你再不醒來,我就得去喜歡別的女人了。」 她扯動嘴角,用盡餘力笑了。 一束烏黑的髮絲綰在腦後,趴臥的身姿只看得到大片雪白敞露的背部,以及上半部透著血漬的厚厚紗布。 他湊進她的側臉,吻上她乾澀的唇,平穩的呼吸撫平了他倒懸的一顆心。 他犯了不可饒怒的錯,是那些話讓她奮不顧身的投向他,他竟大意到忽略了,潘良怎會攜把簡單的匕首就約他赴會?跟著袁森做事,絕非善男信女,如果昔日下得了手毀了恩師,再殺一個人又有何不可? 他原先先虛與委蛇,再派人另想法子救她出來,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不是現今這般驚心動魄的與死神拉拔,她昏睡了三天兩夜了。 「雪……生……」她勉力掀唇,聲音微弱到幾乎聽不見。 他靠近她的唇,應道:「我在這。」 「好痛——」她眉心皺緊。 「我知道,對不起,你忍著點。」他長指覆在她臉上,觸手冰涼。 「我……餓了……」她半掀眼皮,她多久沒進食了? 他大喜過望,忙道:「我叫人拿吃的來。」 小鵑手捧碗吹涼的粥急急進屋時,他已經扶起秦弱水,調整好姿勢,不碰到她背後的傷口。 「我來!」他接過碗,一點一滴的將米粒喂到她嘴裡,耐性地等她吞咽下去。 「你——」她迷惘地看著他。「你讓我……穿衣……」胸口的涼意陣陣襲來。 他把絲被拉高稍微遮掩一點肌膚。「你受了槍傷,得包紮換藥,暫時別穿了。」她還在擔心這瑣事? 「你這樣瞧……我沒法……好好吃……」說到最後已喘了起來。 他惱怒起來。「你全身上下,哪寸地方我沒看過?快吃吧!」 一旁的小鵑眉角不禁抽動,藉口拿著託盤提腳溜了。 晨光中,他靜靜地餵食著,看著懷裡沒有生氣的臉蛋逐漸浮起淡淡血色,暖意在他嘴角漫開。 「雪生。」她慢慢揚起眼睫,眨動幾下,視線牢牢地鎖在他臉上,一段時間後,他幾乎以為那雙眸子穿透了黑霧,看到了他。 「你常皺著眉頭嗎?什麼事總讓你不痛快?」她輕語。 他頓了頓,繼續喂著她。「誰告訴你我皺眉頭了?」 「你長胡髭了?」她吞了口粥,抬手摸著他的腮。「你平日不是這樣的。」 「等你吃完了粥,我再去清理。」 「你眉角……有點小疤痕,眉心有皺褶,難怪家裡人不敢和你多說話。」指腹撫上那道長揚的劍眉,再滑到耳廓,像呵癢。 「那是小時候習武頑皮弄的。」 「耳垂還有顆朱砂痣。」她任意摩挲他的五官。 「像我娘。」 「沒想到你睫毛挺長的。」 半碗粥空了,他替她拭淨唇角,扶她側躺著。「你休息一會兒,下午威爾醫生會來家裡檢查你的傷口。」 他拿著空碗,平靜而寬心地看了她一眼,走到門口。 「雪生,你和我想像的一樣。」她緩緩再追了一句。 他手碰到了門,陡然停了下來,慢吞吞地轉過頎長的身子。 「是誰告訴你,我耳垂有顆朱砂痣的?」觸摸是分辨不出顏色的。 她無端地笑起來,有些疲弱,細密的貝齒卻展露,眉眼彎彎,眸光生輝。 「能不能告訴我,我不是在作夢,我見到你了!」 涼亭裡。 風是暖的,拂繞在秦弱水面龐、裙擺,夏日暑氣上升,她的額角、頸項一滴汗液都沒有滲出,眼珠子跟著在前方磨墨的圓臉打轉。 小鵑無可奈何的放下墨石,攤攤手。「小姐,你別老盯著我,挺不自在的。」那雙突然複明的眼眸,像有了生命力的黑瑪瑙,拼命追著所見所聞,彷佛要將錯過的景致刻印在心版上,捨不得漫不經心的掠過。 「原來——你雀斑挺多的,身段是這麼好。」秦弱水下了個評語,終於笑著移開目光,拿起狼毫筆,率性的寫了一行草書,滿意的笑了笑。先前失明時的習帖她全扔了,看了那些結構失衡的作品,她終於明白從前何帆的書法有多麼慘不忍睹了——連她的失敗之作都驚為天人的索討,在書法老師面前獻寶過關。 「小姐,再寫一會兒就進屋裡了,舅爺說你身子剛好,不能吹風的。」小鵑再一次提醒,左看右看後低聲道:「你行行好,如果不把你顧好將功贖罪,舅爺就要讓我回何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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