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璃 > 一瓢飲 > |
十四 |
|
秦弱水一路不吭聲,任他牽繫,意外地,他竟命小鵑坐另一輛人力車,他與她上了同輛車。 “我倒不知你會唱《桃花扇》。”半路上,他終於沉沉開了口。“今天很開心吧?” 她垂著眼思索,齊雪生城府深,難捉摸,問這也不知是何用意。 “能和柳先生學戲,是很難得的,舅爺該讓我多待一會兒。”她如實答。“反正我待在齊家也沒什麼作用。” “作用?”他嘴一勾,哼道。“你的作用就是作好側室的角色。最近太常帶你回何家了,心似乎也野了,老唱這些淫辭豔曲,日子遲早熬不住,我勸你,收收心,否則只有苦了自己。” 她倒抽口氣,面頰頓時又紅又青,回不了一句話。 他這是在譏諷她不知好歹吧?她眼盲,就該安份守己,不該有一絲妄想,連唱個戲也得禁絕。他竟識她如此淺薄,一顆春心難掩? 她憋著一股氣,直到齊宅,下了車,進了前院,她甩脫他的手,壓著嗓子道: “舅爺,您念過大學,到過海外,竟也和腐儒一般見識,我真是錯看了你!我有自知之明,不會給齊家丟臉,您不必時時提醒我。” 齊雪生一怔,慍怒升起,顧忌下人在後,他貼近她的耳道:“我要是一般見識,就不會讓你毫髮無損的待在齊家,過著小姐日子,還得小心別讓你誤會我對你別有用心。秦弱水,我的忍耐有限,你最好別惹惱我,你看不見我,也該聽得懂我的話吧?” 她冷笑一聲,回道:“您說這話可讓我擔待不起了,您千挑萬選,也不會瞧上我這盲女,我豈會往臉上貼金,怕您對我起了心?您若嫌我麻煩,可打發我回何家,齊老闆不要的女人,他人也不會有興趣搶奪的。” 她明知齊雪生對己有恩,卻咽不下老被挑起的刺——眼盲的事實。 齊雪生對自己仍待之以禮,她豈會不知他的想法——要一個盲女懷胎生子,未來撐起撫育重責,是癡人說夢;家族人多口雜,她又如何應付?她的命運,她知之甚深,卻不需他三不五時提醒。 齊雪生聞言勃然震怒,一把拽起她,就朝後院走。 她驚愕不已,看不見的腳步在一道又一道的門檻間跌跌蹭蹭,小鵑見狀尾隨追上,畏懼地喊著:“舅爺,小心點,小姐看不見!” “小鵑,我沒事,回房去!”秦弱水跌了幾次,小腿骨傳來刺痛,還是阻止不了齊雪生的腳步。 兩人拖拖走走到中庭,幾個下人見狀面露疑惑,急忙閃避,她臉色已發白,益發蹣跚不穩。 他回頭一見,咬著牙,乾脆彎身攔腰抱起她,直接走進廂房院落。 “你幹什麼?”緊拽住他的肩頭,倚在他懷裡,他的氣勢震懾了她,黑暗中,不明白他的企圖令她產生了懼意。“我不怕你!” 進了房門,他一舉將她扔上床,鎖上門,站在床沿盤胸瞅著她。“我知道你不怕我,但是我要你清楚知道,齊家不是你可以隨意進出的。在老太太面前,你敢提休妻一事,我不會饒了你!” 小鵑在屋外擂著門,求道:“舅爺,您開開門!別傷害小姐!” 她抵坐在床角,直起上半身,閃著惶惑的眼眸,冷靜地安撫門外的人。“小鵑,不要緊,舅爺和我有事談,你回去吧!” 他略顯訝異,她不喊叫、不求援,昂著下巴對著他,掀起的裙擺下露出了小腿,上頭盡是青紅的擦傷和污泥,有一處還破了表皮,滲著血絲。 他見識到她的倔強了,那雙烏亮的眼眸,湧起了水波,輕顫無助的下顎,頃刻熄滅了他的惱火——他竟失了控,對個弱女子發狠! 她意識到他踱步走開,拉開角落抽屜,以及緩步踱回的聲音,接著,腳踝突被牢牢掌住,拖往床邊。 “你——”她禁不住喊,反射性想縮回腳。“你想做什麼?” “你不是不怕我?想求我了?”他反唇相稽,“讓我瞧瞧你的膽量。” 她噤了口,垂下眼,不再掙扎。他放開了她,不一會兒,腿骨上的傷處傳遞著冰涼的觸感,淡淡的藥香漫著,疼痛立即減緩——他正在替她上藥! 白皙的小腿屈著,觸手柔膩,他心無端一跳,視線避開上移。她微啟檀口,垂下的眼睫上有淚珠,閃動間,淚珠掉落在他手背,她慌忙拭幹眼角,不出聲。 小臉上,無解的幽柔釋放著,他悄然凝視她,不自覺緩緩趨近。她感覺到了前方呼吸的熱氣,狐疑地蹙起眉,電光石火間,唇上驀地擦過兩秒溫熱,她愕然,伸手捂住嘴,前方的熱氣消失,遠離了她。 “我讓小鵑進來,你今晚別沐浴了,省得弄疼傷口。”他迅速開了門,示意等在門邊的小鵑進房。 她瞠著眼,呆了半晌,不解地抿著唇,唇上那短暫的溫熱是什麼? “小姐,舅爺沒對你怎樣吧?”小鵑搖晃著她的肩。 她失神地搖頭。 “那就好。瞧您的腿,小姐,不是我說,您也太直腸子了,沒人敢頂撞舅爺的,您以後得忍著點……” 她不言不語,想著的,還是唇上方才作夢似的一觸,到底是什麼? 偏廳裡,安靜得只有碗筷擦撞聲,和下人輕微的走動聲。 他放下碗筷,擦拭嘴角後,坐凳向後一推,齊老太太招招手,開了口:“坐下,別急,我有話問你。” 齊雪生依言坐下,一旁的嚴婉茵繼續進食,無言。 老太太喝了口松子粥,閑淡地道:“最近紗廠還好吧?” “很順利。” “商鋪那兒呢?”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