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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他低下頭,喝了一大口水。這個薄荷,對他不是普通的憎惡,到底在他的菜色裡放了多少辛香料?

  對了,他現在得再想一個完美的退場藉口,好讓紅了半片臉的莊小姐保持優雅的姿態離去。

  她現在才深切感受到,懷著歉疚的心連走路都不踏實了,連平時最有興致的拌嘴活動也提不起勁了。

  單眼皮男大明極盡譏嘲之能事得不到熱烈迴響後,開始疑惑地斜覷她,不知這個偶爾露出悍相的笨女生在打什麼主意,斟酌了一會,決定測試一下她的虛實。

  “喂,女人,看到那片野牡丹沒?澆個水吧!”

  她沒有抗拒,拿起掛在樹梢的水管,扭開水籠頭,對著那叢綺麗的植花噴灑。大明嘖嘖稱奇。果然神不守舍,二十分鐘前澆過的地盤已毫無印象,不好好利用這個機會整治這個老纏著章志禾的女人更待何時。

  “喂,夠了夠了,你後面的草皮順便澆一下,要徹底的澆,別偷懶吶!”

  她依言旋身,水柱在空中揮灑一個半圓,正好激噴在一個信步走來的男人身上,這男人還恰恰是她左思右想了好幾天的那一位。

  她被突來的生變嚇了一跳,水管一扔,跑向男人,手忙腳亂在他濕淋淋的臉上發上亂拍亂拂一番,迭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見你……”男人不堪其擾,捉住她的手,安撫大驚失色的她,“我沒事,把水籠頭關了,順便把樹下的工具收進花房。”

  大明暗笑不已,拿起丟在草皮上的書包,趁她不注意,一溜煙繞道逃竄。

  真是禍不單行!上天就不能讓她休息一會兒,別老是帶衰同一個人。

  她沮喪不已,拖著圓鍬跟著章志禾走進研究室,沒膽子和他目光相對,躡手躡腳溜進花房,將工具歸位,轉到花房較亂的一角,把大明堆在一起的香草病株,依照他的教授,剪除枯葉後,灑上一層稀釋的辣椒水除蟲。只聽見他在辦公桌旁打了幾通電話,溝通排水工程的缺失和進度,語氣永遠不慌不亂,忙了好一會才恢復寧靜。

  不久,熟悉的腳步移到她身後停住,有雙眼睛透過她的肩觀察她的動作是否確實,她戰戰兢兢在莖葉上灑著水,不敢回頭,聽見他走開了,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感到失望。

  兩人各盤據花房一端,無聲地動作,偷偷回望他,他正在修剪薔薇的多餘花苞,背影專注,似乎無意交談。

  這樣下去不是好事,她不能一直做啞巴,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擱下澆水瓶,一路挨挨蹭蹭到他身旁,張嘴張了半天開不了口,他發現了異樣,放下剪子笑道:“做完了?有事要說?”

  他居然在笑,沒有生氣,口氣一樣溫柔,但是──這個男人對旁人生氣過嗎?她根本搞不懂他是忍耐的好手還是脾氣太好,被騙吃了一頓可怕的午餐不該生氣表態嗎?

  “你──不怪薄荷了?”她陪小心問。“我事先真的不知道,害你遭殃了。”

  他傾著頭思忖。“我可以理解,沒什麼好責怪的。”他的頭髮部分濡濕,更為服貼,前額是潤澤後的光潔,前襟有一小塊濕印:“你也不必自責,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那──你不會討厭薄荷吧?”這才是重點,薄荷值得這種溫柔的男人傾心相待,她需要時間和機會讓人瞭解她的蕙質蘭心,偏偏她最缺的就是時間。

  “當然不至於,是仲南的錯,你的好姊妹值得更好的對待。”

  她簡直要熱淚盈眶了,她的重擔就要卸下了,太感恩了!

  她擦拭一下眼角,從口袋拿出一樣東西,歡歡喜喜地放在他手心。“為了補償你,可以請你去看這出劇嗎?聽說很棒。”

  他仔細一看,眉一挑,“杜蘭朵公主?你喜歡?”

  “朋友推薦的,你應該也會很喜歡。”她曾聽過他在研究室聆聽愛樂電臺,幾乎沒轉過別的頻道。

  “這麼說,算是你個人邀請我了?”他瞇起眼。

  “也是薄荷的賠罪禮。”

  “慢點,”他快搞糊塗了。“可以暫時分開兩位清楚說明一下嗎?這出劇,是你和我兩個人一道觀看?或是另有其人?”

  “唔……”如果攤開來說只有他和薄荷兩人,可能太唐突了,畢竟他們不算熟,他和薄荷都屬於含蓄類型,不該太直接才對,“如果你不介意我看不懂的時候發問,我們就一道去吧!”她直乾笑。

  “就兩個人?”他揮揮手上的票,三分存疑,他在她眼中實在看不出一點特別的情愫,只有莫名的熱切。

  “就兩個人!”到時候換個人也無妨。

  “好,一言為定。”他將票折半,收在胸前口袋,瞥了她一眼,拿起剪子完成未竟的工作。

  她暗暗一激動,就想飆淚,趕緊用手背抹幹。雖然現在作夢太早,但忍不住去想像她老父大加讚賞她的情景,也許龍心大悅後贊助她完成夢想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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