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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支支吾吾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再多站在那男人前面十分鐘,她斷定女教授很有中風的可能性。

  幸好,叫大明的單眼皮男很快地抱著一盆盛放的白色小花植株過來,一縷濃郁的花香也隨之飄聖,男人吩咐道:“大明,幫李教授搬到停車場。”

  大明抿著就要迸出笑的大嘴,率先走在前頭。女教授握著濡濕的手帕,猶豫著該還不還,靦腆地瞟了瞟儒雅的男人,終究一轉身,塞到皮包裡帶走了。

  散戲了!

  她連忙低下頭,腋下夾著那份被拒絕的報告,閃閃躲躲地尾隨而去。男人悠悠地盤著胸觀看,以不大不小的聲量喚住她,“這樣就走了?你沒話對我說嗎?找了你許多次。”

  她暗暗咋舌,慢吞吞回過頭。“嗨!真巧,又見面了。”招呼一打,她旋即想到什麼,疑惑地問:“真奇怪,你──又出現在學校裡,是為什麼?”這不叫巧合,該叫匪夷所思了。

  “我是這學期農學院新任的副教授,先前已在這兼課一年了,算不算名正言順?你呢?”他滿面調侃。

  “嗄?”搞了半天,他另謀他就到這兒來了。不想擴大話題,吞回一連串疑問,她直盯著他鞋尖思考如何不著痕跡地逃之夭夭。

  “失敬!章教授,我恰巧是本校酒店管理系的學生,運氣好的話,今年就可以畢業;運氣不好的話,我們很有可能再在校園相遇。”話說得太快,反而有點不倫不類,她假裝對樹枝上一朵朵如粉撲般的花朵生出興致,避開他的眼光,又作勢頻頻看表,希望他早點放她離開,一句都別提那晚發生過的事。

  半天沒回音,她轉回頭,前方空無一人。“咦?”消失得真快,莫非他有靈通,透視了她的心思?

  “你的腳趾流血了,沒發現嗎?”聲音從下方傳來,她驀地驚跳。

  “別緊張,血看起來流了不多,應該只是皮肉傷,不過最好消毒包紮一下,你穿涼鞋,傷口容易感染。”他俯近她的腳面認真觀察了一回,下了結論。

  垂首一探,所言不假,女人的鞋跟威力驚人,剛才只顧等著椎心痛楚散去,竟沒發現異樣,她展開手心,上頭的確沾了斑斑血漬。

  “沒關係,沒關係,我用面紙暫時包覆一下就可以了。”她不自在地將腳抽開。他是不是太不避諱了?雖然一隻可悲的血趾實在引不起任何曖昧的聯想。

  “到我的研究室吧!就在附近。別小看傷口,引發了組織炎就得不償失了。”他平靜地建議,並不準備求得她的同意,逕自走向隱匿在一片小花海後的建築物。

  目視他走遠了,她立刻提腳落跑,移動了兩步,傷口漫出一陣皮肉牽扯的痛,這腳趾犧牲的真不值得。

  “薄芸?快一點!”聲音在近處冒出,大概又踅回頭尋她。

  怕他起疑,她忙不迭應:“來了!”

  也罷!逃得了這次,逃不了一學期,依他斯文的談吐,不至於令她難堪才是。

  一拐一拐進了那棟矮小別致的灰瓦清水泥牆小屋,才發現是一間規格不小,但算得上樸素的私人辦公室;四面白牆,矗立著幾排金屬書架,堆滿了專業園藝及植物學書籍,中外文都有,左邊安置了一張長型的辦公桌,除了散置翻開的書本,還有一個樸拙的小陶盤,上頭是一撮生了棘刺的怪種子,盤子下方墊著一張她看不懂的、十分繁複的管路設計藍圖。比起一般的系所正教授,他的私人空間大得多、環境好得多,只是位處偏僻了點。

  像讀出她眼中的疑問,他一手從矮櫃裡提出小藥箱,主動對她解釋,“本來新任的老師還辟不出獨立的研究室的,畢竟是新學校,經費不足,但因為我受託負責農學院的景觀設計,就暫時撥了這間工作室給我,方便和配合廠商聯絡。”

  她“哦”了一聲,多看了他幾眼。從曜明的私人企業跳槽至學術機構,是不是越界得太快了點?

  感覺到她的半信半疑,他聳肩道:“好吧,不必瞞你,實情是──距學校十公里外的一塊實驗園林有一半是我家族捐贈的,校方為了表示謝意,多蓋了間房讓我單獨使用;至於景觀設計,是本人我毛遂自薦,我無法忍受建築物旁盡是一成不變的呆板植栽,後方一片荒地是塊沒有規畫過的裸地,極有挑戰性,我決定給它賦予想像空間,好好利用。”

  即使僅是單純敘述給外行人聽,他的面龐像承受了日照,光采倍增,他對園藝工作的熱情超乎她的想像,這是他離開曜明的原因嗎?

  “真羡慕你。”她由衷地說。遠比她上大學前兩年,飄飄蕩蕩地四處打工、一事無成幸福幾十倍。

  “沒什麼。”他消失在一扇紗門後,出現時兩手濡濕,大概去洗了手。“坐下去!”他以下頷指著那張高背辦公椅。

  “坐下去我好處理你的傷口。”見她不動,他晃晃手裡的消毒水藥瓶,“還是,你想自己處理,我不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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