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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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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輕抿唇,“你一直不回章先生電話,他打了好幾通到店裡找你,我和他沒有直接交集過,更別說是你了,心裡覺得奇怪,問起他,他毫不保留地說了,還代替楊仲南向我道歉。” “呃?”她雙眼發直。這男人到底想怎麼樣?她閃得很徹底了不是嗎? “你放心,不會有以後了。拜你的壯舉所賜,楊仲南在家裡躺了五天,並且嚴格下令,哪個員工讓他發現光顧我們茶屋,一律開除!我想現在,他更加對我避之惟恐不及了。” “嗄?”五天?全沒料到沒良心的傢伙腸胃如此不堪一擊,章志禾不會是為了這事找她吧?“你不會──心疼他吧?你沒看到那傢伙──” “小芸,一切都沒關係了,這陣子害你和大伯擔心,真對不起,我沒事了。”臉龐滑過一抹稍縱即逝的疲憊。“我下樓了,今天外訂很多,得忙一整天,快出門吧!”不是打從心底綻開的歡顏,純粹是要讓她安心。 “薄荷,我做得到,你一定也可以。”對著下樓的背影補強幾句,回頭疲累地掩住臉。 都說所有的傷心總會過去,最好的癒合藥就是時間,為何想起了圖書館那兩張面孔,心裡還是發疼,疼得臉皺成一團?令人討厭的是,疼痛總是選擇在形單影隻時發作。 不可以軟弱!她用力抓扯一頭亂髮。起碼這三個月不行!掐指一算,三個月很快就過去,屆時,她就真正地自由了,自由地夜不歸營、自由地抗議神經兮兮的老父、自由地──迎接下一場愛情! “不是我愛囉嗦,我怎會不知道你們這些不長進的學生背後叫我什麼,我忍辱負重罷了,要不是沖著院長的面子,怕這所新學校招不到學生,我才懶得理會你們這些被社會寵壞的年輕人。我再次鄭重申明,就算你們這班被當個精光,我也絕不手下留情,讓僥倖者蒙混過關……” 義正辭言地數落持續了十幾分鐘,她變換著站姿減輕腳底疲勞。大學城位在郊區,騎機車距離太遙遠,轉車勞頓不說,系上教授的辦公室偏又位在校園最清冷的角落,費了一番腳程找到了人,正巧在課堂上被學生頂撞,憋了一肚子火的未婚中年女教授不花功夫撿到了發洩目標,讓她站在門口俯首挨訓。每一次以為罵夠了,正喘息歇氣,她尚未開口解釋來意,紅唇一張,又滔滔不絕起來。 “瞧你那身衣服,肚臍眼兒都探頭見人了,你以為這裡是哪裡?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女生的把戲,穿清涼一點男老師就會頭昏眼花放你們過關啦?” 視線往下低探,她滿腹狐疑,T恤的確短了點,她只是打了個哈欠,露了一小截腰腹,有這麼嚴重嗎? “老師,我是來交報告的,可以先讓您過目一下嗎?”趁著女教授喝水空檔,她搶先把裝訂整齊的報告恭敬遞上。 女教授嚴厲地瞪她一眼,像噬血的鯊魚露出得意之色。“哦!報告,遲了一個禮拜的報告也敢拿給我看?多幾個像你這樣的學生,這個系所很快就會消失在校史上。我說過啦,超過收件期限我就當你們沒修過這門課,拿走!” “不是吧?因為老師出國了好幾天,我才現在交──” “最後一天截止日你怎麼不出現?” “那是因為……”因為她頭痛萬分地醒在別人家裡,換了好幾班公車才回到家,報告拿到學校時課早就結束,教授趕搭飛機早一步離校了……以上實況說出口必遭死當的命運。“我吃壞肚子!”她很快轉彎。 “那正好,那你就好好休養吧,下學期再重修這門課,收穫必然良多。”喉頭發出陰鷙的笑聲,抱著一落研究檔案,搖擺著下半身走出辦公室。 “老師,等一等!”她展開黏功跟在教授身後,驚慌失措地進行解釋,“我比別人慢了兩年入學,再延畢就得又等一年,缺了畢業證書,想找個正式工作就不容易了……” “這我可管不著,你該學會為自己負責。” 拒絕得有夠犀利無情,她可不能就此乖乖打道回府。 兩人一前一後繞廊穿堂,遠看像只尾大不掉的怪異生物體,前半段甩不掉後半段,她不死心地懇切求饒,女教授煩不勝煩,出言火力更加猛烈,罵得起勁了,把前陣子相親失敗的怨氣一併傾倒,多繞了一段路亦不自覺,直到踏進了一方花團錦簇的小型園林,墊後的薄芸察覺不對勁,慢下腳步。女教授直線前進,咒怨個沒完,冷不防,前方一股莫名的水柱驟然朝天空噴灑,接著,轉了個彎直噴過來,女教授首當其衝,放聲尖叫,揮臂後退,尖銳的鞋跟不偏不倚踏在她的露趾涼鞋上,兩人跌作一處,她抱著痛腳,雙眼噙著不斷湧現的淚花,唉不出一聲痛。一個學生模樣的單眼皮男生湊近,拿著一根橡皮水管俯視她們,兩頰肌肉隱隱抽跳,顯然在抑制笑神經發作。 “老師啊,你的尊腳踩中澆花的水管了,而且草皮才鋪好,這裡不能踏進來你不知道嗎?”說完,不很熱忱地垂下右手出借一臂之力。 “什麼你啊你的死孩子!一點規矩都沒有!”女教授拍掉男生手掌,一個箭步跳到他跟前,用力晃掉一頭一臉的水。“不能進來為什麼不放個告示牌啊?這點常識都沒有啊?叫什麼名字報上來──” “告示牌就在那裡啊!”男生語調平板,指向綁在一叢朱槿枝椏上的小木牌,依其規格大小,看得見是運氣好,沒看見算倒楣。 女教授怒不可遏,一時想不出更具恫嚇效果的罵詞,目標轉移到半蹲在地,痛不堪言的薄芸,直罵:“還杵在那兒做什麼?反應真慢,把東西撿起來!” 她抖著下頷,一蹬一跳地把飄散一地的紙張拾掇,壞心情如烏雲盤頂,地上沾了濕泥的期末報告已經宣告報銷。 “這不是李教授嗎?大駕光臨,我正要去找您呢。”一叢合歡樹後走出一個高大的男人,笑容煦煦,體貼地遞了條手帕給女教授,順手撿拾腳邊一張落單的紙張,又若無其事地靠近薄芸,連同她手上收拾好的部分一道接過手,起身前,淡漠的視線掃過直楞楞不動的她。 “嗨──嗨……是──是你啊……”女教授盯著手帕瞧,耳腮瞬間爆紅。“不好意思,踩了你的新草皮……”舉起手帕往髮際抹擦,越擦臉越紅。單眼皮男則愈看愈有味,憋笑不停。 “不要緊,小事一樁。大明,把那盆七裡香抱來,是給李教授的。”男人將那迭厚厚資料交給女教授,“今天新換盆的,這幾天不必澆水,很容易照顧。” “怎麼好意思煩勞你,你太有心了,上次只是隨便提提,我喜歡這香味……” “不麻煩,您喜歡就好,綠化環境是件好事。” “是啊!是啊!我喜歡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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