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謝璃 > 雪藏茉莉 | 上頁 下頁


  小羅感激地點頭,很快便閃身不見;她回過頭,對還在愕然中的女客親切說明:「很抱歉,讓你不愉快了。我想,如果重拍,這次梳化妝就重新設計吧,我能參予意見嗎?」

  「當——當然。」女客收斂起悍容,掃了一眼梁茉莉。這名女攝影師脂粉不施,看得出面貌姣好,沒有刻意穿戴,脖子上是一條極細的銀鏈,掛著一顆微小的碎鑽,上身穿著白色五分袖緊衫,下著卡其布窄腳七分褲,很簡單,卻顯得那樣協調好看,女客相信梁茉莉的審美眼光一定勝過那名姓羅的粗漢。

  「那太好了,我們來看看上次拍的照片問題出在哪裡。」她將桌上的電腦螢幕轉向,仔細審視上頭的照片,突然聽到女客驚呼:「啊!你流鼻血了!」

  她捂住已有濕意的上唇,手一攤開,一片血。

  會議結束,李思齊仍待在主位上,沒有離開的意思。

  原本一切進行得都還算順利,雖然他承認他的確是有心事,但他向來具備將心事冷藏或遠遠擱置、暫不處理的本領,所以會議如期舉行,該宣達該耳提面命的重點都沒有遺漏;他的情緒平緩,控制得宜,直到那位老是學不會察言觀色的新助理走過來提醒他,所有部屬都走光了,他怎麼還不回辦公室時,他瞥到她身上那襲卡其色窄裙,所有的心事都自動回籠了。

  梁茉莉!她竟自稱姓梁!他聽到婚紗店裡的助理叫她茉莉。

  她當他李思齊是傻子麼?分手不過是兩年前的事,他們瘋狂熱戀過,甚至同居了近半年,她身上沒有一處肌膚、一顆痣、一道疤痕是他所不熟悉的。外觀上她的確有所改變;她罕有地竟不似往昔般粉妝雕琢,僅一張清水臉蛋示人,波浪鬈髮換成了一頭直發,隨性地綰在腦後,穿著如此簡素,指甲剪得光禿禿全未上彩,甚至捨棄了鍾愛的高跟鞋。她因何改變了形象?

  重點是,向來不事生產,沒有認真做過一份工作的嬌嬌女,竟多了個奇怪的頭銜,替別人打工,聽聞相當專業幹練,但那份薪酬恐怕連她以前擁有的最便宜的名牌包都供不起。那段分開的時間裡,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沈玫瑰?梁茉莉?她在玩什麼遊戲?是了,恐怕又是一出目的未明的遊戲。她一向古靈精怪,依過去她為了挽回他的心而施展的手段記錄,若說是針對他而設計的遊戲未嘗不可能;但審慎揣想,一來太大費周章了,二來一個人震驚的模樣不易做假,她的眼神裡甚且帶著一股莫名的惶懼,這些特質很難與活潑大方的玫瑰作連結;所以,她是真心不想再見到他?

  什麼樣的理由會讓一個對他萬般牽纏的女人退避三舍、改頭換面?

  苦思無解。已屆中飯時間,他全無食欲。這個女人,自認識她第一天起,從未令他徹底平靜過。

  手機響起,他瞄了眼來電者身分,按下接聽鍵。

  「快結婚的人了,有需要知道這麼多嗎?」他的遠房堂弟兼好友李擎一開口便揶揄。

  「你知道什麼就快說吧,我若方便打聽也不必麻煩你。」他勉強讓語氣顯得輕鬆,一顆心卻懸吊著。

  「沈家幾年前的轉投資徹底失敗,紡織本業又沒有轉型成功,賠得一塌糊塗,早就傳出財務危機了,這事你兩年前應該有耳聞,只是他們近幾年在商場上已被邊緣化,沒什麼人關心罷了。去年轉投資公司處分後,沈玫瑰的父親從內地遷廠到越南,她的大哥陪父親守著那個夕陽工廠,其他幾個孩子早就嫁的嫁,獨立的獨立,已經互不相干了。沈玫瑰大概一年半前就出國了,聽說理由是念書,後情無人得知。你也知道,這圈子起起落落,快速得很,那麼殷實的一個家業能分崩離析,名媛當然也能變成小家碧玉,無人聞問。你爸這老狐狸早就看出沈家的機心,不建議你和玫瑰交往下去,否則沈家那艘沉船不知要讓你父親失血多少。」

  他靜默了好一會兒,才幹著嗓出聲:「我和她分手不全是為了這個。」

  「這有差別嗎?你確定你最近看見了她?」

  「大概看錯了。」

  「不用為她擔心,怎麼說她本身條件也不差,總有男人願意照顧她的。」

  他失去了談論的興致,結束手機對話,起身走到景觀窗前,眺望烏灰欲雨的天色。

  人真矛盾,總是在關鍵前夕,回想過去那些出現在他生命中的一張張面孔;她們各具風姿,性格殊異,本質卻差別不大。他相信她們喜歡他,但是她們更愛李家媳婦的身分;他多年前自行創業,與兄長繼承的家業分道揚鑣,為的不就是拿下另一個身分證明——他不必靠家族光環增添魅力,他是他,純粹的李思齊。

  或許這個要求過於虛幻了些,就像女人希望男人不單為了美貌而愛她們,卻又花上青春不斷修飾增添姿色一樣;他和她們差異不大,都恐懼一項事實——得不到真心,追求地位反倒容易些。

  分手後,他大部分追憶不起她們的容貌和相處細節,只有玫瑰,那張總是大方露出貝齒敞笑的容顏,嘹亮的笑聲,靜靜冰凍在他的記憶深處,沒有褪色。

  因為她比別人更美一點嗎?

  他心頭雪亮那絕不是真正的答案。隨處都有更美的女人,他無從分析,只發覺,似乎只有她從不矯柔矜持,總是眨著大眼,傾著頭,露出快樂的笑靨,用清亮的嗓音對他宣示:「李思齊,我愛你。」毫不猶豫。

  而他,也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她。

  §第二章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潛力無窮,一道實惠的排骨飯簡餐十五分鐘就解決了,當然免不了狼吞虎嚥;但店裡坐的食客全是忙碌的上班族或是在附近開挖捷運的工人,誰也沒心情評論別人的吃相。

  「這家炸排骨好,下次我們再來。」她把配菜辣蘿蔔乾一併掃光。

  「我打賭這裡的排骨直徑比對面那家至少多兩公分。」

  「我就說嘛,小羅介紹的那家貴又吃不飽,這裡只是位子擠點,有什麼不好?」小真看了她見底的餐盤一眼,吃驚道:「你有那麼餓啊?」

  「早餐忘了吃。對了,這家外送便當嗎?」

  「老闆太忙了,訂五個才肯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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