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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雁西自認這番話挺普通,談不上鏗鏘有力,不明白范君易為什麼忽然望著地板出神,不再反唇。雁西乾等了一會,推了一下他手肘,“還有問題嗎?”

  他抬起頭,重新看著雁西,“晚了,可以做飯嗎?我餓了。”

  他們恢復了雁西受傷前的相處模式,但多添了幾分默契,幾分自在。

  聊天的機會也增多了,卻非閒聊彼此。范君易幾乎不談自己,也不探問雁西的隱私,只是在她送茶水到書房時,他會喚住她,問上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皆是從閱讀中獲得的精妙發現或是反復思考後催生出的新觀點。

  範圍橫跨中西現象界,縱貫古今數千年。問題若恰巧是雁西擅長的,她還能湊興侃侃而談,但幾乎是聽了摸不著頭腦的怪問題。范君易時間多,不厭其煩向她解說緣由,等同為她上額外的歷史課、天文學、植物學、犯罪學……

  為了不讓他掃興,雁西總是站上數分鐘,絞盡腦汁想出一個像樣的答案;他的反應不是縱聲朗笑,就是不停提問,直到她翻白眼投降為止。

  雁西心知肚明自己的答案不具參考價值,不明白范君易為何樂此不疲?久而久之,她從他的反應裡幾乎可以斷定,這個男人詢問她的舉動根本是變相的找樂子,並非腦力激蕩尋找靈感,而是她傻眼的模樣和另類的思路產生了意想不到的諧趣。

  察覺到了他的意圖,雁西於是不再認真作答,改用腦筋急轉彎的方式敷衍。

  ——知道現在的響尾蛇為什麼再也不走到哪,一路響到哪嗎?

  ——因為怕太招搖了,回蛇窩會被公審,把響鈴給繳械。

  ——被丈夫謀殺了七次都大難不死的伯爵夫人,你猜最後死於什麼疾病?

  ——心碎。

  沒想到這般回復加倍逗樂了范君易,他問得更起勁了,有時候她極不樂意取悅他,總想裝忙開溜,可思及他陰鬱發怔的次數大為減少了,多半還是耐下性子配合。

  這期間,他的好友張立行又登門造訪了幾次,而且總是選擇接近用餐時間,讓范君易不得不留人。

  張立行喜歡邊吃邊聊,話裡偶而摻雜一些公司近況,然後感歎市場競爭激烈,員工大感吃不消。范君易安靜聽著,對他的意在言外毫無反應,於是張立行會轉向雁西,半真半假地問:“怎麼樣?你考慮過了沒?”

  范君易納悶地看著兩人,“考慮什麼?”

  “張先生請我下一次換工作時先考慮他的邀請,做他的家務助理。”雁西不以為意地回答。

  “……”范君易沒說什麼,繼續吃著飯,不久,有意無意道:“下次來之前先說一聲,飯都不夠你吃了。”

  “雁西有本領做出吃得飽的菜,對吧?”張立行滿嘴佳餚。

  比起范君易,雁西更歡迎張立行。他開朗不拘、擅長自嘲的言行讓氣氛特別輕鬆;他不介意話題是否得到熱烈附應,自問自答的模樣經常讓雁西忍俊不禁。她發現在那兩小時內自己的發笑次數是一星期的總和。

  某次離開的時候,張立行“不小心”留下一迭整理好的公司報表在沙發上,雁西發現後直接交給范君易過目。他皺著眉頭,翻動了幾張頁面,便拋在一旁,“下次別忘了請他拿回去。”

  下次雁西又發現了新的一份報表,再交給范君易,他同樣擱在一旁,不發一語,面色怏然。第三次,他再從雁西手上拿到新的一份時,終於出聲責備:“你是怎麼搞的?還需要我交代嗎?這麼勤快幫他傳遞數據是打算好下一份工作了?”

  雁西怔了一瞬,圓睜著眼端詳他,研究般的神情。范君易被盯得極不自在,反瞪回去,“看什麼?”

  她別開視線,“沒。只是覺得張先生耐性真好。”

  安靜了幾秒,他忽然消了氣,笑了,抬眼問:“還有呢?”

  “還有——他挺可愛的,又能幹,要是加上和您差不多好看,一定有大把女生排隊搶著喜歡他。”

  “……你也會是其中一個?”

  眉一挑,“我嗎?唔……我想不會吧,我現在不喜歡排隊了,寧願拿別人剩下的東西,因為我戰鬥力越來越弱了,與其要搶,不如自己做,所以我愛自己做菜啊。對了,我還會縫紉喔,那些窗簾、桌巾、枕套都不是問題;至於衣服就差了一點,我媽沒時間教我打版——”

  “你離題了,那是東西,我們談的是人。”

  “人?噢,那還不簡單,會喜歡自己的人哪還用得著排隊搶?”

  說完,她聽見了爐臺上開水沸騰的刺耳鳴笛,拔腿就跑,留下陷入呆怔的范君易。

  雁西依舊隔幾天便下山,回來時手上總是拎滿購物袋,且略顯倦態,心情也低微。這一天,范君易忍不住問了:“你都去了哪裡?方便告訴我嗎?”

  “唔——不太方便。”她耷拉著眉眼,並不打算應酬他,轉身鑽進廚房忙活。

  碰了軟釘子的范君易放棄追問,胸口卻出現難以形容的氣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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