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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第四章

  當暈眩的腦袋終於呈現靜止狀態時,她勉強抬起手臂端詳腕表,相當慶倖,表面每個數字都端正在表框裡,不再飄浮倒旋。她捉住那只不停按壓在臉上的手掌,想開口說話,嘴角的小裂傷一扯動便發出刺痛,她“撕——”一聲痛喊,一直傍著她觀察她傷勢的佟寬連忙制止她,“小心一點,不要說話。”

  表上的時間告訴她,她躺在沙發上有一小時了。看佟寬如此慎重其事,她反倒惴惴不安。

  她小幅度啟唇道:“沒事了,我想坐起來。”

  見她口齒清晰,反應正常,他摟住她的肩,緩慢扶直她的腰,手還不忘壓在她臉頰的冰袋上,她接手道:“沒關係,我來。”

  得空的手抬起她下巴,他湊前一寸寸審視她的臉,越瞧眉頭越緊,耐著慍火問:“頭還暈嗎?會不會反胃?”

  “現在好多了。”她儘量眯眼笑,不敢再咧嘴,“沒事的,不信你伸出手指頭我數給你看,問四則運算好了,我心算還不錯。”

  能開玩笑了就好。他長舒一口氣,扳住她的臉道,“你別動。”

  他仔細用剪刀剪下一小塊醫療貼布,輕輕貼在她唇角傷口,“忍耐幾天,別為了美觀就不貼它。”

  “放心,我才不介意好不好看。”她發現開口的程度只能接近嘟噥。

  “為什麼這麼做?”他低歎。

  “呃?”她轉轉眼珠,“直覺吧,我以為他看到女生會收手,誰知道他來真的,是我判斷錯誤。”

  “他這個人是不會收手的,他中學時私底下拜師學過拳擊,衝動起來誰都拉不住。”他小心翼翼將她黏附在冰袋上的髮絲掖在耳後,視線與她相對,柔聲抱歉:“對不起,害你受累。”

  “這是意外啊。”她略後縮,避開他過於親膩的手,“不過他拳頭很有力就是了,跟顆鉛球一樣,你下次千萬要小心,被這種人揍了很划不來。”

  他不禁失笑,“你怎麼知道不是我的錯?揮拳的人不見得就是加害者。”

  她垂睫認真思忖,抬頭時眼眸出奇的晶亮,一字一句慢慢說道:“我相信一定不會是你的錯,就算是,也是別人先傷害了你。”

  他瞬也不瞬地凝視她,一股無以名之的異樣暖潮滲進胸口,感到輕微發疼。

  他緊盯著她不言語,足有一分鐘之久。

  這無聲的間隔對她而言太長了,再者,狼狽的模樣被一個男人直著眼瞧也不是太自然,只好先打破沉默:“對了,我的行李袋呢?”

  他回了神,拿起置放在沙發椅旁的行李袋遞給她,她對他笑了笑:“晚了,我得走了。”她拿開冰袋,試著放慢起身動作,感覺頭部仍有微恙,暈眩未全然消除,想起那個公子哥兒出手的狠勁,溫和的佟寬也不知是怎麼和對方起了嫌隙的。

  “今晚就留在這裡吧。”他拉住她,“意外是因為我造成的,我不希望有任何後遺症出現,今晚讓我照看著你並不為過。”

  “不會有事的,我會注意。”她想做個鬼臉讓他放心,瞥見他怏怏不樂,她收斂了玩笑,呵口氣說:“沒別的意思,是我不習慣麻煩別人。”

  “我算是“別人”嗎?”

  她一副說溜嘴的尷尬,“對不起,我失言了,是朋友。”

  他面色稍緩,“別多心,如果你相信我,就別走,我進去替你準備一下。”

  獨自待在客廳,她的眉眼終於爬上了疲憊和憂傷。她的確是想一個人,一個人面對自己的問題會較容易,偏偏發生了這個意外,她已經極力簡單化自己的生活,卻往往事與願違。

  重新打量這個客廳,倒是有些意想不到。和佟寬俊美的外型有相當差距,他的住處極為簡易。清水模工功打造的水泥牆,完全沒有上漆,隨意擺放幾件強調原始自然線條的粗木家具,幾盆大型植栽穿插其中,柔化了剛性的牆面。佟寬將環境收拾得一塵不染,和一般男性在居家的隨性無為不同,這是個儘量減少附屬物的家,看不出主人有何特殊嗜好,但只站了一會,她便感覺到某些東西在無形中被隱藏得嚴嚴密密,像佟寬。

  “喝杯茶吧。”佟寬走了出來,遞給她一杯溫茶,怕杯緣觸及她的傷口,杯裡體貼地放了枝吸管,“房間收拾好了,如果你累了我帶你進去休息。”

  “不是太累,不過也沒辦法陪你說話了。”她頑皮地嘟起嘴,“你看,我現在說話只能很秀氣地說話,不能張大嘴,像撒嬌似的,我自己都受不了我自己,還是早點休息別傷你的眼吧。”

  他笑了幾聲,用趣致的眼光瞧著她,瞧了許久不說話,她連喝了半杯茶,終於尷尬了,忍不住問:“喂,你常這樣看女人嗎?唔,這樣不太好,會惹禍的。”

  “惹禍?”

  “是啊,讓別人喜歡上你了,又不能照單全收,能不惹禍嗎?”

  他聽了昂首大笑。

  第一次見識他縱聲敞懷,她禁不住被那副朗日般的容顏所牽引,呆看了他好一會。他笑完一度沉吟,冷不防逼近她,“那你喜歡上了嗎?”

  她斷電般僵住,沒想到他這麼直言不忌,想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圓場,卻見他目光錚亮,沒有半點輕佻的成分,甚至有種不容冒犯的認真,她不得不把到口的玩笑默默咽回肚裡。

  兩人僵了幾秒,他主動表示:“不管你怎麼想,我倒是喜歡上你了。”

  兩句話不但未替她解圍,反而使她落入更大的空白裡。

  他輕笑了一下,在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時,他已俯低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如蜻蜓點水,未留下溫度。

  不等她反應,他拉起她的手往屋裡走,將她帶進客房,替她關上門,只說了聲晚安,就此消失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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