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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聽起來神智清明,阿福嫂搓搓發痛的前額沒好氣地走了。

  程楚明搬張凳子到她前面,探了探她的額頭,“沒發燒,那就是失戀了?”

  她垂眉斂目,不動如山,打定主意不說話。

  他作勢長歎,竹扇插了瘺,“也好,匡政不適合你。安龍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一直是駱進添的隨從,以前聽他提過三年多前那場內訌風暴,駱進添讓底下得力的助手扛了事,度過難關,沒想到那個人就是匡政!匡政這人不簡單,你還是離他遠點好,我看過他命盤,他最近會有些麻煩事,這個人呢,未來好壞都在這一關了。”

  “什麼麻煩事?”從奄奄一息中抬頭。不會是桃花劫吧?

  “欸?有興趣啦?你不是從不預測未來的?”他找到機會揶揄她了。

  程天聆雖常基於親情擔任助手,但從不曾好奇采知自己的未來,她常說:“不管知不知道,事情會發生的就會發生,躲得過的就不是命運了,有猜不到的意外,人生才夠精采。”聽來有理,可沒幾人做得到,一遇到關卡,人人迫不及待要趨吉避凶。

  “你不說就算,反正不關我的事了。”她又靠回牆上。

  “這麼瀟灑?他得罪你啦?”

  “沒,是我運氣不好,好人好事輪不到我。”念頭轉啊轉的,還是轉到想淡忘的人身上。“別告訴媽,我不想讓她找上這裡煩我。”

  竹扇敲到她頭上,“你……還真是跟你媽一樣瘋!”糊塗到把匡政當寶,把和匡政在一起視為好事?“程天聆,你醒一醒,你看看這個人的名字,匡政,應該要匡正不良,結果該做正事的他,以前做的卻都是遊走在法律邊緣的高風險之事,他的人就跟他的姓一樣,有自立門戶的本事卻被恩情給框起來了,你甭傻了,安定日子他過不久的。聽安龍說,駱進添最近在懷疑他跟死對頭有接觸,你現在離開他正好。”

  她猛揉挨打的天靈蓋,瞅著程楚明,“不是人人都能選擇有好結果的路走,你別說我,你明知道媽不會接受你的,怎麼還是守了半輩子啊?”

  “呃,呃,說什麼啊?小孩子胡說八道什麼!”臉乍紅乍白,再兜頭猛敲她一記。

  “你別打我了。”她吃了痛,兩手遮擋在頭上。“難道不是嗎?誰沒事管那麼多弟媳婦嫁不嫁人啊?爸曾說,他結婚時,你前一晚醉得連婚禮都沒參加,害他們臨時找不到司儀。你平時眼光很高,竟然和見不到幾次面、說不上幾句話的同事妹妹閃電結婚,二十年後還是離婚了,付了一大把贍養費,診所也讓別人經營不管事了,坐在這個小佛堂裡想從別人的命運看透人生,結果呢?結果呢?”

  “你還說,你還說!”扇子此起彼落,毫下手軟。她東閃西躲,乾脆跳起來,一把抓住扇柄,兩人各自拉鋸著。程楚明狠罵:“鬼丫頭沒大沒小……”

  “我做的事跟你一樣,開心就好,管它結果怎樣。你以為看透人生就可以看淡對媽的心了,怎麼最近都不上門了啊?因為你知道沒了爸,媽也可以振作,你卻不行……”門一拉開,她飛竄出去,再反手關上,夾住了追來的扇柄,語氣忽轉低軟,對著門縫說著:“大伯,你放心,我會振作,我跟你一樣,只想要喜歡的人快樂,你瞧,我們真是一家人。”

  門內一片沉默,扇柄卻縮回去了。她輕笑一聲,眼神很快如失去電力似地黯淡下來,滿面落寞地,在三三兩兩看戲的客人注視下,走出佛堂。

  “快,排好隊,不聽話的小朋友就不能多蓋一個好寶寶章嘍!”

  隊伍陸續上車,她一手推抱孩子上車、一手抓著蹦蹦跳跳想掙脫束縛的馬曉玲,不久,馬曉玲忽然安靜,扯扯她發尾,“老師,老師,有人在看你。”

  她嘿嘿笑,“馬曉玲,不會有人天天站在那裡看我,快上車!”已經有一星期沒人在樹下等待了,心沒來由地一蹦,又沉寂地下滑。

  不能改變的事,就下該抱著虛妄的期待度日,可一思及自己被輕易地放手,酸意隨即在喉口泛出。

  匡政的愛或許不如她想像的深,他甚至沒有試圖解釋過,寬慰她受傷的心。

  “老師,沒騙你啦!我很久沒撒謊了,不一樣的帥哥——”拉門重重合上,截去了童言童語,車一開,她低下視線。

  思考了五秒,她毅然抬起頭,對街樹下真有個男人,看清了,她籲了口氣,提著沉甸甸的步子定向十公尺外的對街。

  “小義。”她佯笑自若,先開口,“不必說了,我沒事,以後,我也儘量不去店裡,他不必覺得難做。”

  他面有異樣,看了她半天,抓抓耳朵,“你——打算放棄了?”

  她不可思議地乾笑,“你說得真有趣,我怎好讓人家為難,做出拋妻棄子的事?再說,我自認沒這種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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