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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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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沒有進洗手間,他悄悄繞至田碧海座位後方,趁熱鬧提起她座椅下的工具箱,泰然自若地走出飯廳,向正在客廳收拾酒杯的幫傭招呼示意後,繼續走出大門,駐足在電梯前,他擎起工具箱掂了掂重量——這女人的兩手很有力道,對付男人不知會不會全數使上? 他像完成一項秘密的惡作劇般忍不住痛快地笑了。這個夜晚沒有原先想像中的無趣呢。 田碧海將滿滿兩手從超市採購回來的雜貨袋放在茶几上,再走到落地窗前,用力拉開閉合了一整天的厚重布簾,讓涼風竄進悶滯的室內;陽臺外已是濃濃夕色,街邊路燈相繼點亮。 她靜靜佇立一會兒,揉揉酸麻的腕臂,吸一口氣,重新抱起那兩袋雜貨,走進客廳另一頭的廚房,把生鮮食材和日用品一一歸位,開始準備晚飯。 「今天就煮……咖哩飯吧。」她輕快地決定。「還有羅宋湯。」 她俐落地盛了鍋水先煮開,再拿出紅籮蔔、馬鈴薯、蕃茄、洋蔥洗切,動作迅速但巧妙,轉身又從冰箱取出雞胸肉、牛腩準備切塊,嘴裡輕輕哼著歌,但只聽得清楚一句——「Best that you can do……」 她喜歡作菜,不為了滿足食欲,她其實吃得極少,純粹是為了過程的自由寫意,每一個步驟都可以像輕歌漫舞,毫不費力,結果常充滿驚喜,多麼美妙!加上如果能取悅別人的味蕾,那真是一樁難以言喻的幸福;但取悅這回事,總是無法盡如人意,尤其當你無法確知對方的心念時,取悅有時就成了煎熬。 當她將冒著熱氣的飯、湯端上桌時,背後的冰箱門猛然被用力打開,往下瞧,一雙雪白的赤腳出現在黑色地磚上,田碧海嘴角慢慢漾開微笑,對門後拿了瓶礦泉水猛向嘴裡灌的年輕女人道:「別喝太多,開飯了。」 年輕女人和田碧海一樣一頭長髮,半邊臉被黑髮遮蔽,另一半敞露的面頰蒼白暗澹,但五官極為鮮明,大眼濃睫高鼻,顯然具有部分西洋血統,上下兩件式睡衣仍掩不住美好的身段。 女人默不作聲地走到桌邊坐下,表情漠然盯著香氣四溢的晚膳。 田碧海將淋上咖哩湯汁的白飯端到女人面前,附上湯匙,輕聲說:「你最愛吃的。餓了吧?對不起,我今天來得比較晚。」 女人沒有反應,但順從地舀了一匙咖哩送進嘴裡,緩慢吞下;田碧海見狀相當高興,也為自己盛了一盤,陪著女人進膳。 「今天畫了些什麼?」她小心翼翼地問。 女人不說話,樣子是聽若未聞。 「都在休息嗎?」 女人保持沉默。 「休息也好。不過白天儘量讓太陽光進來,對健康有幫助。」 女人睞她一眼,像是在責備她失言。 「喔。」她立即恍悟道:「這裡是舊樓,彼此靠得太近,如果你在意鄰居的話,我們可以再搬,唔,最好是市郊些,空氣好,租大一點的房子,也許你可以嘗試散散步、曬曬太陽——」 「……」女人把湯匙用力擱下,發出簡潔有力的答案。 田碧海頓住,不再接續這個話題,平靜地為女人盛碗熱湯。 兩人保持無言好半晌,女人不很熱中地吃了幾口飯,突然正眼凝視她。「你替我打聽到了嗎?」許是久未開口,聲帶有些沙啞。「有沒有看見他?」 「……」 「看見了嗎?碧海?」女人追問,原本冰冷的大眼燃起一簇焰苗。 「看見了。」她直言,她從不瞞她。「大部分在他公司附近那家餐廳。」 「他好嗎?」 「沒什麼不好。」 「和誰在一起?」 「我沒看到。」 「聽說了嗎?」 「我不清楚……好像是原來那個。」 女人神色加倍憂傷,頹唐地垂下雙肩,低頭停止進食。 田碧海放下湯匙,推開椅子,站在女人身前,兩手包覆住女人的面頰,像哄慰孩子般甜笑輕語:「不要擔心。你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只要能讓你開心的事,我一定去做。但答應我,對自己好一點,平靜下來,身體才好得快。」 「會好嗎?」女人闔上眼,眼角一顆淚珠順著高挺的鼻樑滑下。「我怕好不了。」 「會。你忘了?你比誰都堅強;而且,我會一直在這裡。」 她展開堅定鼓勵的笑,女人將臉偎在她胸口,兩手扣住她的腰,緊緊的,彷佛能藉此得到源源不絕的力量。她輕撫女人的黑髮,一遍又一遍,夜風吹來,拂過她的臉龐,將一抹稍縱即逝的哀傷和疲憊增添在她蹙起的眉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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