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灩 > 好好小姐不愛了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身為一個母親,她很了不起,不論身份為何,她在各種壓力下,斷絕了唐家的後援,既嚴又慈,獨自把少了父親的那一份關愛也極力補給他。他的童年並無任何缺憾,正因為過得幸福,才會覺得連母親愧欠的那份都該好好地賠給他的哥哥及唐夫人。

  所以他在唐夫人的要求之下進入集團,輔佐哥哥,縱使哥哥從不領情……他認定這是一份責任,所以在唐湘邑告知他將娶陶蜜亞時,他也忍住了心底那股翻騰,只沉沉道:“恭喜你。”

  他並未爭取。

  那是一個不在選項內的選項,盡避……他之後有了後悔。

  隔天一早,簡礎洋好好地打理自己,把胡髭刮去、換下身上發縐的西裝,重新打扮,在挑選領帶時他怔了一會兒,但很快地選好一條,出門之際想起昨天上司的交代,只得繞去醫院探望一下陶蜜亞的情況。

  自從兩人上次不歡而散,他就沒再看望過她,即便去了也只是跟看護做些交接,詢問狀況,回報上司。

  而這段期間,他沒接過陶蜜亞打來任何一通電話,可見杜樂茵並未把這事告訴她。

  連自己最好的朋友都瞞著,她一個人究竟憋得有多辛苦?他沒再想,怕一旦想下去,就會沒完沒了。

  醫院裡,陶蜜亞一見到他,臉上就像罩了十層寒霜。“一早就逼我看髒東西,是嫌我心情還不夠差?”

  簡礎洋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不想見我就自己收斂點,你想浪費醫療資源多久?即便醫院是唐家開的,主人姓唐不姓陶。”

  這話戳中陶蜜亞的痛處,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我想離婚。”

  簡礎洋頓住。“……什麼?”

  “我不是開玩笑的。”

  他知道。“湘邑同意?”

  陶蜜亞扯了扯唇。“為什麼不?”在外界看來,他們這對“蜜糖夫妻”早已貌合神離,既然如此就沒有任何延續的必要。“我先說,當初我和湘邑結婚,期限約好就只一年,我愛他……偏偏他不愛我,女人真的沒辦法跟不愛自己的人在一起……至少我不行,只要一想到未來都必須過這種生活,我就快瘋了。”

  陶蜜亞說這番話是真心的。不論如何,簡礎洋仍是她信任的好友,不過還是不忘貶損兩句。“怎那副表情?我離婚,你不開心?”

  什麼表情?簡礎洋眼前沒鏡子,唯獨確信心裡除了一時的驚愕之外,竟無任何一絲喜悅或解脫的感覺。他瞅著她,曾經一度後悔沒撒手追,眼睜睜地看她嫁給別人……他的異母哥哥兼上司,他本以為自己會糾結在這件事上,也許一輩子,然而這一刻,他卻被自己的平靜給嚇到了。

  唯一吃驚的,大抵就是她和唐湘邑的婚姻有期限這回事。

  “你想好了?”

  “是。”陶蜜亞語氣堅定,目光銳利。“這件事先別告訴茵茵……還有礎洋,你聽懂我剛才的意思了嗎?女人真的沒辦法跟不愛自己的人在一起。”

  “我懂。”他淡淡笑道。

  所以……杜樂茵離開了。

  思及此,他胸口便有一股撕扯般的痛。得知陶蜜亞想離婚的決心,除了表示遺憾,他心底沒有過多起伏,甚至沒去質問唐湘邑兩人當初結婚的緣由。這令他隱隱產生了一些茫然,好似心底的天秤早已傾斜,但自己竟無所覺。

  杜樂茵走了,他的言行舉止並未因這些變化而有不同,他照樣上班,該加班到幾點就到幾點,回到家裡便洗澡睡覺,周而復始,規律至極。

  過了一個月,有一天,他忽然發覺這屋子太空了,空得像荒漠,教人窒悶不已。

  於是他弄了許多盆花放在陽臺,偏又無暇照看,沒一陣便枯了一片,很是淒慘。簡礎洋只得放棄種花,改買了許多王菲的專輯,任那空靈縹緲的女聲如煙霧般填滿她離去後顯得空蕩的屋子,卻更顯清冷。

  甚至於夜半醒來,他探手觸摸隔壁床鋪,空蕩蕩的,不禁渾身發冷,滿頭冷汗。那冷好似滲進了骨子裡,他感覺構成“簡礎洋”這個人的一部分內核,正在逐漸衰敗、死去,只剩身體機能還在運作,不會哭、不會笑,像個沒有心的機器。

  簡礎洋終於受不了,拿了一個月前就向人事部探問得來的地址,前往杜樂茵新搬去的小區。

  這裡氣氛寧靜,極少人來,附近有個綠意盎然的小鮑園。他晚上九點便到那兒,坐在車裡,等她下班回家。他沒打算做什麼,只是想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況下,悄悄地看她一眼,解一解思念的癮。

  百貨公司九點半打烊,她晚班下班,回到家時已近十一點。

  簡礎洋好不容易看見了她,連眼都捨不得眨,即便夜半街燈下她身影朦朧,他仍靠記憶清晰地描摹出了她的模樣。

  杜樂茵走進一幢米白色的公寓裡,不一會兒,屬於她那間屋子的燈亮起,隔著一段距離,簡礎洋發現了她陽臺上的幾盆小花。

  原來,花開了。

  他怔在那兒許久,望著那些花,關於溫暖的渴望,仿佛一點一點回到了他身軀裡。

  於是鬼使神差地,他用自己剛新辦的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半晌,有人接起,還是那般清脆甜柔的女聲。“喂?請問哪裡?”

  他喉嚨如遭扼緊,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喂?聽得到嗎?不說話我要掛了唷。”

  “……”

  “奇怪……”喃著,杜樂茵掛了電話。

  手機裡傳來陣陣刺耳的嘟嘟聲,他卻始終沒把電話放下。

  他看著那盆白花,隱約想起她說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情景,滿片的白色玫瑰,幼稚可笑的粉紅色氣球,第一次為了另一個人失控,不顧一切地喝醉……

  然後一轉身,卻見她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柔白的身影幾乎與這片花海融為一體,仿佛從玫瑰裡誕生的精靈,在燈光下閃耀著異樣的純淨。

  他為自己奇異的幻想笑了。“過來。”

  她沒動,像是被嚇著了。

  “過來。”他又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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