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灩 > 好好小姐不愛了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記得我唱的那首歌嗎?『不要我的我不要,不愛我的我不愛……』礎洋,不愛我的我不愛,戒指還給你,我們……好聚好散吧。”

  杜樂茵本以為自己說這些話,會說得很辛苦。

  但意外地,其實很平靜,好像真正傷心欲絕的自己被關在另一個很遙遠的地方,現在由另一個不知名的人操縱了她的身子,代替她將這荒腔走板的戲碼收尾。

  她本來不想說的。

  想就這麼自然而然地離散,說是感情淡了也行,一方面是不想大家往後見面太難看,另一方面……是她自己也不想面對,原來一年多的美好情節,全是建立在她單方面的愛戀之下。

  如今被他這般求婚,她只覺一盆冷水兜頭而下,荒謬、可笑……杜樂茵睫毛有點濕,她眨了眨眼,忍住那股心酸淚意,重述道:“礎洋,我們好聚好散吧。”

  她準備離開,卻被人捉住了手腕,她遲疑地轉身,看見簡礎洋在黑暗裡顯得迷茫扭曲的臉。他開口,向來沉穩的聲音竟顯得顫抖而破碎。“不是……樂樂……不是……”

  “不是什麼?”杜樂茵看著他,濕潤的眼是那樣清明澄淨,教人吐不出一句虛假的謊言。

  沉默間,簡礎洋看見她眸心底微弱的光,一點一點地黯了,消沉……消失,一片死寂。

  取而代之的,是淚。“我覺得自己好噁心,居然真的希望你騙我一輩子……我好想把這一年的回憶都忘了,那一點都不美好,我好痛苦,痛苦得快死了……”杜樂茵最後一點殘餘的期待沒了,一把推開男人,搭上等候多時的出租車。

  她報上地址,淚流滿面。她從口袋裡掏出手,那朵白色玫瑰早已被她揉得破碎,一如她那卑微的對愛的嚮往。也好,她情願什麼也不留下,再也沒有,什麼牽掛……

  “如果我還有哀傷,讓風吹散它……”她握緊了玫瑰。從此,她和那個人,再什麼也不留了。

  簡礎洋杵在那兒,真的呆了。

  “你在醫院裡跟蜜亞的對話,我聽見了。”

  “不愛我的我不愛,戒指還給你,我們……好聚好散吧。”

  而最後一幕,是她再沒遮掩的淚。“我好想把這一年的回憶都忘了,那一點都不美好,我好痛苦,痛苦得快死了……”

  他不知道……她居然都知道了。

  事後回憶,他根本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家的。

  先前在餐廳裡喝了酒,加上自以為是的喜悅令他頭腦呈現難得的空白狀態,眼下卻似被一口氣抽幹。他倒臥在客廳的沙發上,木然地瞥向陽臺,那兒原先置放著幾盆花,他不清楚花名,想當初買的時候。她在花市裡挑了很久,笑問他。“你喜歡什麼顏色?”

  他不置可否,隨口答。“黑白灰。”

  杜樂茵聽了一怔,噗哧一笑,隨即好氣又好笑地白了他一眼。“你叫我到哪裡去找黑色跟灰色的花啊……好啦,就只能買白的了。”

  後來那盆小白花開了沒,他不記得,也沒注意,現今看來,已是無緣得見。

  思及此,他整個人僵在那兒,像具屍體,連呼吸的方式都忘了。

  他好一陣子動彈不得,半點聲音都沒發出,隨即像是想到什麼,猛地起身走至臥房。自從少了她,床被就沒一天是整齊鋪好的,但這不是重點。他倒臥在床上,一把扯過了棉被,猛地意識到不對——在他前往機場前,杜樂茵看著窗外,淡淡說了一句話。

  “真好,看氣象報告說,這周都會是好天氣。”

  當時他沒放在心上,但現今想來,她極少出門,平日又長時間窩在建築物裡工作,哪會在意天氣好不好?

  她是預謀的……全是預謀好的……

  她把家裡每一處屬於她的東西全清乾淨了,包含棉被枕套,重新洗滌,吝嗇得一點氣味都不留下。他渾身冰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打開她的儲物櫃,裡頭堆了各式各樣的物品,有些他記得,有些他已忘記,但全都是他送給她的……

  她沒一樣帶走。

  她曾在他送她禮物時說:“礎洋,我真的不需要這些。”

  “那你需要什麼?”

  她笑了笑,眼睛裡的光如黑夜星辰。“我需要的……你已經給我了。”

  不,他沒有給她。

  因為給不了,不敢也不捨得給,所以只好拿其他東西作為補償,他分明是經商的,怎就忘了天底下從不存在不公平的交易?即便有,那也不可能持久,他妄想用虛假的一切換取另一個人的真心,如今淪落到徹底失去的下場,實屬活該,怪不了人……

  簡礎洋不知道自己這一晚是如何度過的。

  他只是躺在曾經屬於兩人的床上,哪怕用盡再多力氣,除了洗衣粉的氣味外再沒嗅聞到一絲屬於她的氣息。口袋裡的戒指在他翻身之時壓痛他,他最後將之握在手心,像個護身符,這才蒙朦朧朧地睡去。

  他作了一個夢。

  一個……關於很久之前的夢,久到他醒來憶起,不禁驚訝自己還記得。

  他死去的母親抱著幼時的他,對著另一個女人信誓旦旦道:“我們絕對不會再從你跟你兒子身上奪走什麼,包含唐這個姓……”

  他的母親,本質裡是一個正直到過分的女人。

  她人生裡最大的污點,就是在一時不察的情況下,做了人家的第三者,即便早早抽身,在懷著他的情況下遠走,避居鄉下,可他的存在也已造成了傷害,甚至他與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唐湘邑,年紀只差了三個月。

  唐夫人畢竟是世家出身,獲知消息,前後衡量下,願意給予她二房的身份,並且讓他這個私生子認祖歸宗,他母親卻堅決地不同意。

  他的成長過程裡,他的母親總是一再告誡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要強求,尤其是你哥哥的,你多讓著他,不管他要什麼,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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