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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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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落入了寧靜的湖底,被柔柔地包圍,捨不得睜開眼睛。他作了一個夢,夢中盡是一些久遠的人,他的妹妹、他的父母、爺爺奶奶……各種畫面在他腦裡交錯而過,而那些人都已經不在了。 “那麼,你的人生還剩下什麼?”好似聽到有人這麼問,他沉默著。過去他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現在,他有了答案。 好像又開始下雨了。 霍克勤因寒冷而逐漸醒來,窗外雨聲淅瀝,身邊少了個人,他開始感覺不大對勁。 長年的訓練使他清醒得很快,他翻身下床,套上衣物,走出房間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左琳?”但清冷的屋內沒有任何回答,唯獨電視依然開著,調成靜音狀態。 他睜大眼,打開音量開關,畫面停留在新聞頻道,記者富戲劇性的聲音流泄出來。“……『唐朝集團』大家長唐沅慶于昨天淩晨驚傳病危,緊急入院,目前記者所在位置為”唐朝”族下投資的德安醫院,相關人員尚未對外發表說明……” 霍克勤換台,各大新聞節目都在述說這個消息,甚至還有政論節目拿來當議題談論,他右手指下意識曲了起來。唐左琳明顯不在屋內,所以……她看到這個了嗎? 他深知唐沅慶是為何入院,這也是他刻意沒跟她說明的一件事。他不是想一輩子瞞著,只是……再一會兒就好、再一天就好、再一陣子……就這麼有意無意地延宕,卻沒想到她竟然就此消失。 霍克勤腦裡一片冰冷,一股麻顫在瞬間兜住他,他不顧外頭下著雨,就這麼沖了出去,連鞋都沒穿—— “左琳!”他盲目呼喊,腳底被石子磨痛,土地濕潤且寒,他卻全無所感,山間道路上幾無人煙,遠方的霧扭曲了一切。 這一次,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死都要巴著你,哪裡都不去。她親口說的,可現在她卻不見了,是懲罰他的蓄意隱瞞?不,她不會的。霍克勤在雨中停住,赤腳沾滿泥土。他不是不相信她,他只是害怕,害怕那份……屬於血緣的呼喚。 所以,他又要失去了嗎? “好痛……”他右手心的傷,開始疼了。 一陣一陣,如同截肢一般的痛楚再度襲來。身體是冷的,手心卻是痛得發熱,霍克勤苦痛地笑了笑,想回到屋內,下一秒卻聽見前方道路上傳來動靜,他不可置信地回眸,看見一把鵝黃色的傘,那鮮豔亮麗的顏色隨同她的身影,狠狠打入他的心,霸佔了他所有的知覺── 唐左琳也嚇到了。 “你醒了?幹麼站在這裡……你沒穿鞋?”她詫異著,手裡提著便利商店的塑膠袋,可還來不及聽見他的回應,便在下一秒被人拉扯,使勁將她擁攬入懷。 她感覺自己的鼻尖猛烈地撞上一堵堅硬的牆,忍不住呼痛。因為太熟悉了,懼怕的反應早已不再,只是那股力量將她肺腔裡所有氧氣都擠出來。男人以狂風暴雨之姿席捲了她,讓兩人雙雙跌落在吸飽了雨水而濕潤的泥濘地裡。 雨持續下著,她早握不住傘,提袋裡的東西散落一地,沾滿泥土,他身上的冰冷伴隨雨水浸染上她,唐左琳打了個寒顫,隨即伸手回應他用力得近乎擰疼她的擁抱。不冷,一點都不冷。 “一下子就好……”他抱著她,濕漉的臉緊巾著她的脖頸呢喃,她想開口制止,可又隨即頓住。那股燙熱感在瞬間遏止了她的呼吸,熨得她再也無法吐出任何一個字。 她真不敢置信…… 她又冷又痛,卻捨不得打擾他,破壞這一刻。她想起自己臨走時忘了關上電視,他是不是看到了?所以才會因她的短暫離開產生這般巨大反應。其實他沒錯,早上看到報導的時候她曾陷入驚詫,不論有無血緣,唐沅慶入院的消息還是出乎她預料之外,極其強烈地打擊她。 不。她還有很多問題要問那個人……她想回到那裡,可她並沒有那麼做,因為她知道,有一個人遠比那人更加更加地需要她。 “我說過,我到死都會巴著你。” “……嗯。” “我只是去買個東西……這裡離最近的便利商店好遠,我走了很久,早知道應該留個紙條給你的,對不起。” “嗯。”霍克勤應著,沒多說,只是加緊了手中擁攬的力道。他的擁抱讓她很疼,雨又下著,可她捨不得叫他放手。 他已經放手過一次了。在薩拉古羅的時候,而且很不幸地,那天也是個雨天。 再保持這樣一會兒吧,等下一進屋就洗澡。唐左琳打定主意,手指轉而柔軟地撫上他的頭,一下一下地輕觸著。相較於言語,她這樣的舉動反而在霍克勤體內注入了溫暖,他閉眸感受著,好似聽見了了某個人在他的腦中,以萬般柔和的聲音說道: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也許是神的聲音吧,儘管他從來不許願。 可這一次,他卻無比虔誠,以一種謙卑而平和的姿態,與他腦海裡的神靈許下了願望。求求你,不要奪走她。 名聲、金錢、地位,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與之交換,只要這顆唯一的星辰,留在自己的身邊,那麼此生,餘願足矣…… 兩個人都淋濕了。 不只淋濕,還沾了一身的泥,霍克勤沒穿鞋,赤裸的足滿是泥沙。當兩人回到屋裡,唐左琳看著原告光可鑒人的磁磚地印上烏黑的腳印,忍不住咂舌。“等會兒要好好擦乾淨啊,不然就太對不起房子的主人了。” 這屋子是霍克勤過去一位同伴的,對方在退伍以後白手起家做生意,產業遍佈大江南北,廣闊的人脈也是霍克勤背後不小的助力。 浴室內,他們相互洗去一身的污泥。浴缸很大,足夠兩個人窩著,冰冷的身軀在熱水的浸泡下逐漸恢復了知覺,霍克勤粗獷的手細細洗去她臉上、發間沾染到的泥巴。他的右手依然不那麼靈活,卻很仔細,溫柔的動作教人完全無法與方才雨中的狂暴劃上等號。 她知道,那是他僅剩的最後一點膽怯。 “你的頭髮好長。”印象中他總是梳剪整理得乾淨,哪像現在,長得直搔她的臉。 “幫我剪。”霍克勤毫不猶豫,一把抽起洗手臺上方櫃子裡的利剪置放在她手心裡,這是他第一次把堪稱是武器的東西,這麼毫不猶豫地交付給另一個人。 他的信任令她詫異,她沒有任何理髮經驗啊!“不怕我給你剪成西瓜頭?” 他抬眉。“你看了愉快就行。”他是軍人,有時不得不因任務而強迫改頭換面,對於外貌這種東西,早已不那麼牽掛在心。 “好吧,我儘量。”唐左琳接過利剪,開始撫弄起他濕漉的發,雖然她是真的挺想剪個奇異的髮型惡作劇一下,不過一想到天天看著的人是自己,還是算了。 喀嚓、喀嚓,她下刀剪起男人的發,每一剪都是那般地小心翼翼。她在腦中回憶著兩人第一次相遇時他的外貌打扮,竟有利恍如隔世的感受。她嘴角彎起,說:“你都不曉得,以前我光是和你四目相對,就忍不住腿軟了。” 他握住她的手。“那現在呢?” “現在啊……”唐左琳笑了。“現在,我會直接撲上去抱住你。” 以行動證明,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兩人相擁在一起,緊密得再無法分開,頭髮只剪了一半,一邊長一邊短,造型前衛,分明奇怪得要命,可沒人再注意那些,他們看到的始終不是對方的外貌,而是更深層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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