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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沒想到亡命天涯時居然還得煩惱這個,唐左琳一陣無力,隨後又想,反正在他面前丟臉不是一次兩次,這次乾脆丟到徹底,問個清楚明白。

  結果剛走到浴室門口,她惡作劇心態大起,準備自背後給他一擊——

  “哇!”她尖叫一聲,霍克勤反應飛快,轉眼間她便被壓制在牆邊,而他手裡的刮胡刀正不偏不倚地抵著她的喉頭,兩人表情都很驚嚇,尤其是唐左琳。

  塵封多月的黑暗記憶一下子席捲而來,她膽怯地打顫,頭暈目眩,神色蒼白,直到被霍克勤握住手,那股教人渾身發麻的戰慄才逐漸褪去。

  “我……”

  “沒事了,我不會再這樣。”霍克勤內心懊惱,儘管沒表現出來,可處於逃亡狀態的他,確實對周遭的一切抱持著更強烈的警覺。他責備自己的過度反應,意識到她身軀的冰冷。“要不要泡個澡?”

  “……是因為這個緣故?”

  “什麼?”

  “因為這樣,你才不跟我做?”

  這是什麼跟什麼?霍克勤難得傻了,卻見她眼角泛紅,猶帶淚意,那水潤的眸中泛現的並非驚嚇,而是對自己的不甘心。

  她不想讓那樣的人、那樣的事掌握自己的人生,她不想一輩子害怕獨處、害怕黑暗、害怕人們的碰觸,尤其還是自己心愛的人……

  距離那次綁架過了半年,她裝作遺忘,催眠自己並不害怕,一度成功,可身體騙不了人,那些細微反應終究出賣了她。

  霍克勤一直都知道,知道她仍然在恐懼裡,沒有擺脫。

  “我生氣了!”

  “嗯?”霍克勤一怔,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是如此。

  唐左琳握拳,一臉義憤填膺。“我不想被那種事影響一輩子,感覺就好像輸了一樣,我不喜歡。”

  那是一段非常不愉快的記憶,還在美國的時候,她的心理醫生建議她可以嘗試催眠療法,她卻不願意。即便只是被收養,但從小的教育使她骨子裡依然透著唐家人的驕傲,她寧可正面承受傷害,變得一身是血,也不想對暴力屈服。

  而霍克勤就是被這樣的她徹底攝去了目光。

  結果還不及說些安慰的話,她忽然來了記回旋踢,動作既快又猛,霍克勤在窄小的浴室內抵擋她的攻勢,接著又是一個肘擊,他俐落閃開,濃眉一緊,看著她的目光有所不解。“你做什麼?”

  “試試身手。”她狡黠一笑接著又是一拳。

  她出招淩厲,每一下都是對準他的空隙。霍克勤身經百戰,自然不怕她來這麼一下,只是礙於不能還手,多少還是受到壓制。

  好吧,陪練就陪練,但……

  “我們不能換個地方嗎?這裡太窄了。”

  “好。”唐左琳有點不甘心,當然她知道霍克勤身手很好,但在這種對方明顯放水的情況下,她居然連個衣角都構不到!

  她收勢,霍克勤松一口氣正要出來,下一秒卻被她捉住衣襟準備來個過肩摔。他穩住腳步,借力使力,反倒使她整個人被提起來。“咦咦啊?!”

  預期中的疼痛並未降臨,就在背部即將著地的同時,霍克勤撐住了她,她像個棉花糖被輕飄飄地放落在地板上,微微抬眼,眼前五官位置和自己正相反的男人朝她淡淡一笑,輕輕吻了她一下。“鬧夠了?”

  啊——可惡!好歹她也是柔道三級,外加空手道黑帶六段,結果落到他手裡竟軟綿綿地一點攻擊性也沒有。她努努嘴。“總有一天,我一定要練得比你強。”

  霍克勤抬眉,斷言。“不可能。”

  “啥?!”

  “你不可能比我強。”霍克勤把她從地板上扶起來。“至少這一輩子。”

  唐左琳嘴巴張成O字形,這、這是瞧不起她嗎?“難講好不好?我現在才二十三歲,再練個二十年,你都五十多歲了……”

  “就算是這樣,我也會比你強。”

  霍克勤表情認真,他黝黑的眼透著難以曲折的堅定,如古墨一般濃重而平靜,不含一絲玩笑。唐左琳詫異地眨了眨眼,隨即意會,他並不是怕輸給女人,或是輸給什麼人才講出這句話,他在乎的從來就不是勝負,而是足不足夠有能力擔負另一個人的安危。

  所以他的姿態才會如此慎重,仿佛在許諾一個誓言,他掌控著她的喜怒哀樂,讓她一直以來不顧一切渴望追尋。

  “那你要努力不讓我追過你才行。”她說著一笑,水光盈盈的眸迎向他深邃的注視,抬手環住了他的脖頸。“還有一件事……”

  “嗯?”

  “我不想一輩子這樣,讓你顧慮我,看得著吃不到,所以……我們來做個試驗好嗎?”

  “這個就是你所謂的『方法』?”床上,有人掩住頭,以一種無奈的口吻道。

  “嘿啊,你不覺得挺有用的?”

  才怪。偏偏提出來的人笑眯眯的,柔軟的身子正緊緊地貼附在他身上,霍克勤躺在床上,只覺自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唐左琳不怕死地趴在他胸膛前,兩人一手相握,而騰出的另一隻手則被她要求得緊攬在她腰間,不得放開。

  好可怕的折磨。

  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一個多小時,霍克勤額上沁出汗意。她的身體軟軟的,旅館廉價的肥皂香氣浸染在她身上,卻比任何高貴的名牌香水還要動人。他的右手掌儘管大半失去知覺,可貼著她不盈一握的窄腰間,仍能感受到其下肌膚的溫軟顫動……

  他不是柳下惠,身體機能也正常,過去同睡一床他尚能倚靠意志保持距離,可現在這般緊貼,他疑惑自己是否還能夠忍耐?

  好吧,這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放空。霍克勤抬眸,望著頂上破爛的天花板,開始數上頭有多少陳年污漬。

  唐左琳很快就發現他的心不在焉,她蹭啊蹭的,蹭得兩人臉對臉,粉唇貼在他耳畔發出抗議。“呴,你不專心。”

  他若“專心”,她就要出事了好嗎?“我不認為這個方法會有用。”甚至一個不好,他沒控制住自己,她對男人的恐懼只會加深不會降低。

  “很有用啊。”唐左琳笑嘻嘻地俯趴下來,耳朵貼著他心口,傾聽著隱於其中越來越迫切的脈動。“我覺得……好安心。”

  兩人私逃至今三個多月,要說沒有不安是騙人的,但這樣緊緊相擁著,好似一切都靜止,再想不起任何教人煩厭的事,就連那些獨自一個、孤寂的過去,似乎都在這一刻離她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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