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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胡氏掏出手帕抹淚,哽咽怒道:“回來!他還有臉提這兩個字,他自個兒造的孽!倒要我和香兒替他背黑鍋,替他淌眼抹淚!他可好,關在柴房裡還能挑嘴,有沒有想過做娘的在外面替他急白了頭?!”

  “夫人,您別著急、別生氣,我們多多少少、加加減減的已湊到了二十萬兩銀,要是能請他們多寬限一些時候,很快就能籌到剩下的錢了。”

  “怎麼籌?去哪裡籌?看來非到不得已,只有把作坊給賣掉了……”

  “夫人?!”李大聽了也驚訝萬分,玉石作坊是祖傳的事業,要是真的賣掉,那阮家不也就名存實亡了嗎?

  只見胡氏頹然地生回太師椅內,長長地歎了口氣。

  “就他一個兒子,盼著他成材、盼著他光宗耀祖,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敗光了先人的基業!”

  第六章

  吉日已訂,阮家陷入久違的熱鬧中。

  阮飛香小小的繡樓裡,成日就見媒人婆、裁縫師和下人們川流不息的來去張羅,其他地方更不用說了,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直到出嫁的前一夜,才萬事底定的平靜下來。

  一眉彎彎的月牙高高地掛在黑高的天空裡,看來那麼孤冷高遠,靜列地照指繡樓,阮飛香怔怔癡望,繡樓裡非常安靜,只有春雨的腳步聲和她的自言自語,細小輕微地在室內回蕩著。

  “喜帕、喜服……鳳冠、霞帔……”春雨捧著一疊東西進來,放在桌子上,口裡還不住地喃喃自語。

  “繡鞋、玉環、頭釵、瓔珞鏈子……”她忙碌的清點著有沒有漏掉什麼東西。“胭脂、水粉、薔薇硝、玫瑰露……”

  “春雨。”阮飛香在裡頭喚著她。

  “唉,就來。”春雨連忙應了一聲,卻還在找東翻西的。“苻苓霜……苻苓霜呢?”

  “別找了。”阮飛香出現在她身後,溫言道。“快來幫我換衣服吧。”

  春雨聞言道:“那都是小姐平日要用的東西,不早些清點整理好帶過去怎麼成?”

  “無所謂了……”阮飛香輕歎一句。

  “什麼?”

  “沒……”阮飛香避重就輕地答。“孫大人家要什麼沒有!你這樣小器巴巴的什麼都帶過去,倒像他們會虐待我似的。”她故作微笑,雙眼卻有藏不住的淒然。

  說是這麼說,真正的情況只有她明白。那孫亦恫是誰?她有必要為他美麗嗎?花般容貌為誰好?玉容寂寞淚欄杆罷了啊!

  此生無緣,她何須再有想望?

  奇怪的是,一旦有了這樣的念頭,她的心,居然就平靜了。

  元宵夜就已了卻她的心願,只要他過得好,餘願已足。只要別再有什麼不該有的奢求,她發覺自己是可以很平靜的,如同沒有發生過這一切……

  更何況,佟曉生自始至終,從來也沒給過她什麼承諾,不是嗎?

  嫁……就嫁吧!

  儘管她有預感,下半輩子也許再也無法綻出真心的微笑,也許無法愛上她的丈夫,可是……還是嫁吧!

  否則……母親會哭的……

  她向來不是感情激烈的人,即使忘不了佟曉生,也無法使她鼓起勇氣向母親革命。她溫順如水,卻也柔軟如水,裝進了什麼容器就成什麼樣子,佟曉生或許只是她心中一個小小的波濤,過去了、平撫了就不會再有痕跡……她喃喃自語著告訴自己,像在催眠自己似的……

  “小姐。”春雨的聲音喚回了她的心神。“再怎麼說,小姐初嫁進夫家,一定會客氣,就算人家問咱們缺什麼,咱們也總不好真說吧?所以啊!這些咱們家裡用慣的東西,雖然不是多好、多值錢,但怎麼也得帶上一些,才不會到時斷炊啊!”

  阮飛香看著她忙碌的模樣,淡淡一笑。“算了,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反正……反正她已經不在乎了……

  她回到窗邊重新落坐,看到窗外有個人影慢慢移動而來。

  是母親。

  夜那麼深了,她還親自特地過來,是有話對她這個做女兒的說吧?阮飛香不及細想,旋身下了樓……

  胡氏提著燈籠,小心翼翼的在夜路中行進,才到繡樓門口,便見到女兒不知何時竟已下樓來,出門攙扶她。

  “娘,怎麼不帶著冬雪,夜那麼深了,四周都不清不楚的……”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就到你這兒來了。”胡氏笑道。

  “娘,您走好。”阮飛香輕輕托著母親的手臂。

  “好孩子,陪娘走一走吧!經過了今晚,就少有這種機會了。”胡氏拍了拍她的手。

  “好的。”阮飛香溫言答道,攙扶著母親,在院子裡的花徑慢慢地走著……

  星空朗朗、花草生香,小徑裡泛著略寒的水氣,然而這對母女卻沒有感覺到冷,她們無聲地散著步,氣氛中有一股和諧的溫情。

  不久,她們來到繡樓旁不遠處一座石亭,周圍簷下掛著幾盞暈暈的宮紗燈,昏黃的燭火在蒙如白霧的紗紙燈中輕輕搖曳,就著微弱卻不至於視線不清的光線,阮飛香扶著母親在椅子上坐下。

  “累了嗎?”阮飛香問。

  胡氏笑著搖了頭,道:“你也坐,娘有話跟你說。”

  “是……”阮飛香依言在母親身旁挨著坐下。

  “好久好久,咱們母女倆沒這麼親近的散心了,是吧?”胡氏看著女兒,心中有著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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