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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白樂天笑若春風,臉上暈陶陶的,仿佛想到了什麼非常愉快的事,但丁守竹聽得實在是一頭霧水哪。“白兄,關於七夕那日,我真的非常抱歉。徐大人忽然有要事相議,我實在無法赴約,希望你能原諒。”

  “你忽然說不來,的確是讓我氣得半死。徐大人是你表兄,我還在想你是不是跟他串通好來騙我的。”

  丁守竹聞言,緊張得乾笑兩聲,可是他怎麼看白樂天也看不出來他在生氣呀,他那張笑臉明明就幸福洋溢得快滿出來似的。“白、白兄……”

  “不過都虧了你沒來,讓我和寶雀度過了一個美好的七夕夜。”白樂天笑彎了一雙長眼睛,露出了丁守竹從來沒看過的甜蜜神情。“從她染出來的這三面布我就看得出來,那夜她跟我一樣開心。”

  丁守竹愣了愣,似乎漸漸聽懂他在說什麼了。“難道白兄與黃姑娘共度七夕後發現彼此……情投意合?”

  一直在門外傾聽著的金喜聽到這兒,心中猛然揪緊——果然如她所料嗎?!

  “原來如此,那真是太好了。”丁守竹仿佛大松了一口氣。“我真是太高興……太為你們倆高興了。只是依白兄所言,若黃姑娘染出來的布受心情好壞影響,這樣要參加織染大會,似乎不大妥當?距離織染大會只剩兩個月不到,你們還差九面屏風,時間並不充裕,倘若黃姑娘因為自身緣故耽擱了工作的進行……”

  “不會的,我會一直讓她很快樂的;只要她心裡開心,就能染出這般令人驚豔的色澤。為了她,也為了我,我一定會讓她快樂的!今天明天,還有以後,我都會讓她開心的,永永遠遠……”

  金喜聽到這裡,心緒大亂,再也聽不下去了,腳步踉蹌的退離了門口;轉身想逃之際,卻聽見白樂天那從不曾在她面前展露的孩子般的興奮聲音:

  “七夕那天你沒來真可惜。我跟寶雀乘船遊河,看到香橋會燒橋祭神,還剛好碰上他們開始放煙花,真的很漂亮!不過也還好你沒來……對了,那晚後來還下了點小雨,寶雀堅持說是牛郎織女在天上重逢後喜極而泣的眼淚,你說她是不是很幼稚哪?這傢伙啊,說她笨又不承認,還說我像小狗,真是……”

  隔日,白樂天在布莊裡接待了幾位棉商和絲商,宮裡常公公又有幾件差事找他幫忙,一早上忙得不可開交;過了中午,好不容易能喘口氣,他才注意到今天都還沒看到寶雀。他來到染房,裡頭數十個大染缸安靜陳列著,一股濃厚的草藥味彌漫著,和寶雀身上的氣息相同。他走到桌邊,見上頭擱了幾張尚未完成的花版和畫著圖樣的棉紙,棉紙底下藏著的一對藍印花布荷包吸引了他的注意。

  右邊那個荷包上印著一隻小巧玲瓏的鳥兒,鼓著胸膛昂首站在枝頭;左邊那個荷包上則印了一隻狗,抬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毛茸茸的臉上嵌著一雙晶亮亮的黑眼睛,看來十分和善。兩個荷包擺在一起,倒像是坐在地上的狗兒正抬頭望著枝頭上唱著歌的小鳥——白樂天想著那情景,心中一動,卻不知道為什麼。

  “不好好工作,偷偷做這對荷包做什麼?”白樂天嘴裡念著,心裡倒是很愉快的。“這是在畫咱們倆嗎?好吧,你如果是這只小鳥,我就勉為其難當這只狗嘍。”

  手裡拿著那個畫了狗的荷包,卻又提醒了他脖子上掛著的那個金色荷包——

  爹娘當初為了利益而與黃家決裂,甚至將他與寶雀的婚約毀棄……只是冥冥之中彷佛真有月老安排,他們倆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情系彼此。他想要認真的對待她,盡其所能的對她好,絕不只是因為想要補償她呀。但這個秘密瞞著寶雀一天,他每次看見她笑,心頭就會有股愧疚,仿佛有一層陰影,籠罩在他心上……

  “樂爺?”小鐵抱著一簍子草藥進來,一瞧見白樂天便道:“你找黃姑娘是吧?她剛才交代過我,說她要上山采情人草作染料,要我在你閑的時候跟你說一聲。”

  “上山?”白樂天錯愕道。“她一個姑娘家上什麼山啊?她怎麼知道要去哪裡找情人草?!這傢伙怎麼老是說走就走,也不先跟我說一聲!”

  “她以前就常常自己上山采草藥了,你不用擔心她啦。而且你不知道嗎?她有一本染料大全,裡面記載了製作染料所需的各種草藥名稱與產地,所以——”

  “我當然知道她有一本染料大全啊,她老早就跟我說過了,我還知道那是她爹寫的,是黃家的傳家寶。”心裡有點不是滋味,白樂天急忙打斷了小鐵的話。“而且我不是……我沒有擔心她啦!只是以為她不工作跑去偷懶,問問罷了。”

  “喔。”小鐵有些失望的點點頭,將簍子裡的草藥倒在地上,開始分門別類。

  沉默之間,白樂天覷眼瞧著這個又黑又瘦的小夥子蹲在地上專心整理草藥,忽然想到他頭幾次遇見寶雀時,總可以看見這小子陪在她身邊;寶雀一個人在染房忙不過來,這小子二話不說就過來幫忙,一分工錢也沒要;寶雀要上山采草藥不跟他說,反倒交代這小子來轉告他——這兩人的交情未免也太好了吧?

  “那個……你叫小鐵是吧?你今年幾歲了?”

  “我嗎?我今年十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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