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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湛湛若水,清澄盈華……這個字,毋需記,隨著他方才的一筆一劃,已深深刻在了她心上!

  待沈湛寫完,指端的水漬也恰好用盡,他重新擁她入鑲,動情地柔聲道:“紫瑄,昨日雖迫於情勢為你解毒,但我們終究已行夫妻之禮,而我也已將你視作我的妻。”

  聽他說完,洛廷軒微微仰首,望著房梁的某一處出神,雙眸中卻閃出盈盈的光亮。

  她已心亂如麻,

  七日後,都城邑州。

  右相府,中庭一輪新月初升。

  更深夜寂,忽聞吱嘎一響,一扇半月形的小門被推開。

  相府的管家老莫親自提著一盞黃油紙糊的小燈籠,態度恭敬地引領著一個人進來。“娘娘,您小心別滑了腳……”

  隨他一起步入院子的,竟是當今皇上身邊最得寵的辰妃。

  此時已是二更天,簷下燈火通明,洛相猶在書房中。

  辰妃一見到書房紙窗內透出的光亮,便在心裡先舒了一口氣。洛相既然尚未安寢,她正好向他求救。

  老莫扶著她跨上臺階,輕輕推開門,“相爺——”

  “什麼事?”洛廷軒衣不解帶,正伏案苦思,聽到老管家的喚聲轉過頭去。這一看不打緊,看見辰妃尾隨在後,她吃了一驚,忙起身離座就要叩首,“不知辰妃娘娘深夜來府,下官有失遠迎!”

  辰妃攔下她,美麗的眼眸中竟已泛出淚光,“洛相言重了。”她幽幽歎了一口氣,“我此番是偷溜出宮的,冒昧前來……是向洛相求計自救。”

  洛廷軒頓時不做聲了,因為她很明白辰妃所求的,不外乎後宮紛爭。

  然天子的家事,又豈是他們這些在外殿為官的臣子們能夠干預的?

  辰妃見她一個人默想,不由得淚光更盈亮,楚楚可憐地道;“我雖在深宮,卻也一直聽聞洛相的儒雅風範,你既是輔君安邦的能臣,又有一顆菩薩心腸。如今端妃已被皇上治罪,打入冷宮,可我被她害得好慘,成天得戰戰兢兢,日不能息、夜不能寐……洛相若不肯相救,我寧可一死以求解脫!”

  說罷,她淒絕地一咬唇,作勢就要往牆柱上撞去——

  “娘娘千萬不可!”老莫駭得一扔燈籠,搶先攔在了前面。

  洛廷軒頭痛得一閉眼,在心裡悵然歎息。

  這位辰妃娘娘出落得美麗靈秀,琴棋書畫樣樣能討皇上歡心,在她身上能發生怎樣天大的禍事?

  正思索間,老莫已扶著辰妃在椅子上坐下,她睜開眼問:“娘娘為什麼深夜出宮來求下官?”

  “惟有洛相可以救我了。”

  “救?”她有些遲疑,踱到自己的書案後坐下,“娘娘正當寵,現時的處境若淺水泛舟、柳堤暖陽,何危之有,又何需向下官求計自救?”

  “不然!”辰妃倏地嚶嚶啜泣,邊哭邊把宮中情勢說了,“端妃獲罪前曾向皇上告了密,我……都怪我不好!既然來求洛相,我也就什麼都不瞞你了。

  “那時阮妃懷了身孕,宮裡曾一度有傳言,她腹中胎兒乃是下一個真龍天子,可恨我也被妒意沖昏了頭,端妃來找我,說要用巫蠱之術陷害、害阮妃母子,我心裡害怕,沒敢答應她,但卻任由她去作惡,沒有稟奏皇上。直到阮妃失去孩子,皇上大怒,我就更不敢說了,一直拖到端妃被查出來……”

  說到這裡,她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洛廷軒的面前,淚流滿面。

  “就在洛相奉旨下江南查案時,端妃已被皇上打入冷宮,我越想越怕,昨日苦求滿祿小公公,他才肯告訴我,原來端妃臨了竟不忘扯出我,她向皇上說我知情不報,居心同她一樣險惡……洛相,求你一定要想法子救救我!我如今既受良心的煎熬,又害怕皇上他……”

  眼看著如此一位尊貴嬌弱的娘娘,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帶雨,她亦於心不忍。

  沉思了片刻,她放柔聲音道:“事已至此,娘娘勿憂……下官估計端妃此舉,用心雖惡,但對娘娘卻不起傷害作用。”她邊說邊起身把辰妃扶了起來。

  “洛相是說……她害不了我?”辰妃不禁怔住。

  “是,下官正是此意。”她謹慎地略微頷首,“端妃獲罪在先,牽扯指摘娘娘在後,依下官所知皇上的脾性……只會當她是惡意中傷。”

  辰妃雖仍有猶疑,卻放下了一大半的心,“那麼,眼下我該怎麼做?”

  她慢慢地搖了搖頭。“娘娘什麼都不必刻意去做,就像平日那樣伺候皇上就行了。”

  一番話說完,便到三更天了,老莫又小心地打著燈籠送辰妃出府去。

  待洛廷軒疲累地回到臥寢中,小菱準備好的熱水都已涼透了。

  小丫頭一見她就抱怨,“我的好相爺,您天天如此、夜夜如此,再這樣下去,丫頭我可不幹了,哼!”她托腮自顧自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不伺候您最好,那我可省心了——”

  一聽,洛廷軒的心頭不禁一顫。

  她居然由此“省”旋即想到了彼“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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