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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沈頤把手骨放到桌上,轉而扶住她的雙肩,“為什麼這麼說,嗯?”

  她卻推開他的手,逕自在桌邊托腮坐下,“從一跟她同路我就倒黴,她老是趁著二少爺你不注意就差使我做這做那,不喜歡我就明白說出來嘛,幹麼在你面前一套,在你背後又一套?何況她方才……衣服穿那麼少,又鬼鬼祟祟地往你的房間走,我一時氣不過才——”

  “傻丫頭,你有時欠缺的就是一些容忍之心。”他知道她說的是事實,安撫地從背後環抱住她,“曉蓉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很嬌氣,又會耍些小心機,所以我從小到大也只把她當妹妹看待。至於這趟去杭州,我既然答應了娘把她平安送回家就不好食言,何況她只是一個外人,路上相處幾天而已,有不痛快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你說對嗎?”

  他放柔聲音一解釋,她的氣就全消了。“好嘛,剩下幾天我再也不捉弄她。”

  “你這丫頭。”他無可奈何地搖頭苦笑,放開她,轉而拉她起來,“我看她剛剛是真的被你嚇壞了,我不方便,你現在進去看看她吧。”

  “我不要。”流火執拗地垂下眼。

  “去吧,”他半催半哄地拉著她走向門口,“解鈴還需系鈴人,你方才扮鬼嚇她,現在就得做菩薩去哄哄人家,她若是嚇得丟了魂,我看你怎麼辦。”

  結果第二日起床,流火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那傅家小姐未免也太不禁嚇,她只不過是用一塊白布和一根死人手骨,就把她嚇得慌不擇人,昨晚一見到她就非要摟著她一起睡。

  除了跟自己的老娘和兩個姐姐,流火還沒跟別人同床過,更別提這樣一位哭哭啼啼,白日裡還互相看不順眼的小姐了。

  更慘的是,天亮後傅曉蓉一醒來,又恢復了趾高氣揚的姿態,把她趕出了房。

  呸!上輩子欠她的啊?!

  流火滿肚子怨氣地回到自己房裡。雖然那傅家小姐的身子香香軟軟的,可她以為她就樂意讓她摟著過一夜呀?這事兒追根究底,都怪殺千刀的二少爺,他不讓她過去就沒事了。

  用完早飯、結了賬,他們繼續趕路。

  照例是傅曉蓉坐在馬車中,流火、沈頤和家丁們一起騎馬。

  過了片刻,傅曉蓉忽然叫停馬車,興致勃勃地下了車,提著裙跑到前面對沈頤道:“隨雲哥哥,我在車廂裡坐得實在厭了,你教我騎馬吧!”

  “你不怕摔下來?”沈頤勒住馬,含笑看她。

  “我不怕!”她輕快地搖搖頭,不復昨晚的懦弱瞻怯之相。說罷,她瞅了瞅流火胯下那一匹骨架尚矮小的馬駒,故意笑眯眯地建議,“隨雲哥哥,流火也是女孩子,她成天騎在馬上一定累了,不如你就讓她把馬換給我,她去乘馬車吧。”

  唉,成天瞎折騰!流火不等二少爺吩咐就主動下馬,把韁繩交到她手中,“傅小姐,你請吧,這匹小馬乖著呢,不用擔心摔下來。”

  “我當然知道,不用你來教!”傅曉蓉嘟起嘴,湊在她耳邊壓低聲。

  哼,管你愛理不理!流火反而樂了,有舒舒服服的馬車不躺,傻瓜才寧願騎馬呢!

  不過她也沒有高興成,剛向後面的馬車走了幾步,沈頤就叫住她,“流火。”

  唉。她在心底長歎一聲,只好轉身走回二少爺馬邊,仰起頭,“二少爺,還有什麼事嗎?”

  她愁眉苦臉的樣子讓他失笑,“把手給我。”

  流火不明所以,愣愣地伸出手去,卻冷不防被沈頤用力一拉,轉瞬間抱到了馬上。

  他一手緊摟住她的腰,一手甩動馬鞭,胯下那匹馬吃痛,便在淨是黃上的官道上快跑起來,跑了好一陣,他才勒緊韁繩。

  她向後一望,不安地道:“哎呀,把他們都甩在後面了。”

  他望瞭望前方的一片蔥翠,毫不在意地笑笑,“那有什麼打緊?”說著,向前一指,“你看前面遠遠的像有座茶肆,我們去那裡再等他們。”

  信馬由韁地走了一會兒,路上忽然走過來兩個漢子和一個小孩。此時春日融融,天候頗為暖和,只見三個人都卷起了褲管,赤著腳喜孜孜地走在路上,兩個漢子各拎著一隻大竹簍,那孩子黑呼呼的小手裡正拖著一個草串,上面吊了四條半大不小的魚,濕淋淋地還在不斷翻騰。

  “喲,他們捕了好多魚回來!”她看著也替他們高興。

  沈頤道;“這陣子容易發春汛,這些魚多半是從不同流段被潮汛趕在了一起。一說罷,他忽然揚高聲詢問迎面走來的三人,“兩位大哥,前面可是有河發了潮汛?”

  “是啊,”其中一位方臉黑面的樂呵呵地回答,“公子可是要過松陵往平望方向去嗎?勸你們還是在我們松陵鎮上住一宿吧。”他往來時的路一指,“前面澧河發了大潮汛,比往年都大,還把方圓幾十裡的橋都淹了,船也難渡,我估計要等水退,起碼得等明早日出。”

  唉,怎麼這樣?!

  流火一聽不禁大為沮喪,她原來還巴望著快些到杭州,好痛快地跟那位傅家小姐道別呢!

  可那位黑面漢子說得沒錯,沈頤他們一行人到了前面松陵的鎮上時,所有人都這樣告訴他們。且澧河流經松陵往平望方向的一大片地,想繞過它是斷不可取的,只會耗費更長時間。沒有其它法子,沈頤只好命家丁在鎮上找了一家客棧,徒等著過夜。

  這回沈頤的憂心更重,因為從傍晚時分他們聚在樓下大堂內用晚飯開始,他便隱隱察覺這客棧內有些古怪,似乎有人總在窺視他們。

  “二少爺,這件衫子你騎馬時有一處磨了,”流火邊說邊從包裹內取出一件嶄新的月牙白外衫,抖開來,細細地看了看,“明早起來別忘了換上這一件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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