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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月媚頷首躬身去了,一盞茶的工夫,便領著一名身著道袍的婦人緩緩而入。

  那婦人看上去甚是普通,任何庵堂裡都會有這般模樣的道姑,只見她立在堂前周全地施了個禮。

  “檻外之人給帝姬請安……”她的聲音倒是十分清亮,頗有蘊力,“無量壽佛……”

  “師太請起。”蘇巳巳抬了抬手,“聽聞師太會換魂之術?”

  “帝姬……”那道姑卻盯著她,眼底閃爍奇異的目光,“敢問帝姬生辰可是正月初八巳時?”

  蘇巳巳一驚,猛地支起身子。

  那日子不是帝姬,而是蘇巳巳的生辰,這道姑如何知曉?

  “師太大概弄錯了吧,”她掩飾地澀笑,“本宮的生辰天下皆知,哪裡是正月呢。”

  “貧道想給帝姬講一個故事,”那道姑卻答,“大概一年前,貧道路過慶州,當地有一戶小康之家的夫人,聽聞貧道本領特地花了重金請貧道前往家中小坐。那位夫人當時哭得極傷心,說是有個女兒自幼失散,她怕女兒命運不濟,這輩子流落在外,飄零淒苦,想要貧道幫這女孩子改改命格。”

  心間再度緊了半拍,蘇巳巳抿唇聽著,臉色已然蒼白。

  “貧道當時笑著說,這命格天已註定,哪能說改就改。那位夫人又苦苦哀求於我,聽聞我能替人換魂,就算不能改命,替女兒改一個軀殼也好。貧道看她哭得可憐,又許以重金,於是承應了下來。不過,貧道對她說,這換魂之事還得看上天的安排,機緣巧合方能成事。”

  蘇巳巳只覺得淚花已經湧出眼眶,鼻尖酸酸的。

  這個故事說到這裡,她已經明白大半了。本以為這番奇遇純屬偶然,沒料到卻是千里之外的母親為她苦苦哀求而得……

  原來她還有家人,母親還惦記著她,自幼離散,她以為他們早把她忘光了。

  “那位夫人最後告訴貧道說那一年鬧饑荒,迫不得已把女兒賣了,換了口糧。如今家境漸好,她與丈夫每晚都會夢見女兒,羞愧難當,後悔莫及。她幾番輾轉才打聽到當年是將軍府把她女兒買走。”道姑微微而笑,“貧道亦尋到那個女孩子,當天她恰巧與另一女子同時落入水中,貧道便趁機替她倆換了魂……”

  原來真相竟是如此……天為?人為?實在難以說清……假如那日與她同時墜河的並非趙玉惑,她的命運又該流向何方?

  “帝姬,這等換魂之事貧道一向替人守密,只是聽聞我這徒兒近日得罪帝姬,還請帝姬看在貧道這個故事的份上,留我徒兒一條性命。”那道姑上前深深叩首。

  而立在一旁的月媚,倒是滿臉迷惑,完全聽不懂這番談話。

  蘇巳巳忽然覺得心中釋然。賀珩死後,其實她看淡了許多東西,亦深知人命之可貴。

  “月媚,帶著你師父退下吧。”她歎息道:“逝者已矣,你若償命,賀珩泉下有知也不會好受的。”

  畢竟,他們之間曾有過一段主僕之情。就算無關男女之愛,憑著賀珩的善良之心,也不會責怪她吧?

  月媚沒有再說話,引著那道姑靜靜退了出去。這個時候不再來打擾,就是最好的贖罪方式。

  月媚應該懂得。

  蘇巳巳躺在臥榻上有些虛脫的感覺。方才那一番對話,消耗了太多心力。

  “帝姬,太醫到了。”綠宛通傳道。

  她點點頭,示意太醫進來。

  一陣輕風鑽入簾內,她心下一顫微坐了起來。

  不知為何,忽然有種奇怪的預感,讓她忐忑。這段時間她心如死灰,已經完全沒有半點知覺了,此刻的驛動倒有些復蘇之感。

  她瞪大眼睛看見薛太醫躬身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個男子。

  那男子戴著藥童的青帽頭垂得很低,看不見容貌,只是身形修長行動輕緩,頗有儒雅之氣。

  “帝姬,這是為臣的徒兒。”薛太醫介紹道:“最近儷妃娘娘也有孕了,我這徒兒被派去伺候,先到帝姬這兒學點經驗。”

  “好。”蘇巳巳領首。

  “那為臣先告退了。”薛太醫道:“今日就讓我這徒兒為帝姬請脈吧。”

  她有些詫異,要知道太醫院的學徒是沒資格給主子請脈的,最多打打下手抓抓藥,薛太醫此舉純屬違規,他到底有何用意?

  眼見老臣退出殿外,她倒沒有阻止,也想看看這到底唱的是哪一齣戲?

  “帝姬,得罪了……”對方倒也不客氣,驅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玉腕。

  蘇巳巳差點兒驚叫起來,因為這冷不防的動作大為不敬。

  然而她終究沒有出聲,因為這握著她柔荑的大掌如此熟悉,就連那溫度她也還記得……

  “你……”她不由得喉間哽咽,難以置信。

  “帝姬這胎很穩,母子平安,大可放心。”對方微微笑道,抬頭間呈現她日思夜想的俊顏。

  她覺得自己已然變成了僵石,連指尖都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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