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心寵 > 太子是路人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可我不能做妾……”終於,她道出最關鍵的梗阻,“我在我娘臨終時發過重誓,此生絕不與人為妾。”

  “什麼?”他一怔。

  “要嘛,我就做正室。要嘛,終生不嫁。就是不能為妾。”楊元敏一字一句像要刻在他心頭上似的,“否則,來世為娼為盜,無顏去地下見我娘親。”

  他的雙眼一下就紅了,聽見這樣重的毒誓,他忽然心疼。

  “我娘就是小妾,她與爹爹自幼相識,本是爹爹的丫頭。後來,爹爹顧及門楣娶了正妻,卻對我娘念念不忘。那一年,大夫人小產休養,我娘去伺候爹爹,兩人情深不能自抑,便有了我……世人都說,我娘是狐媚轉世,勾引了爹爹,日夜咒駡她,可是,要不是當初我娘主動退讓,顧全大局,爹爹早跟她私奔了,大夫人哪裡還能進門呢?”

  他擁著她,聽她敘說陳年舊事,腰間的手不由得緊了一緊,想安慰,卻無從安慰……

  “我娘說,天下什麼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做妾。”楊元敏已經淚水漣漣,“做了妾,無論你再多的癡情,也被人當作笑談,無論你愛得多深,別人也會覺得你貪財、自私、惡毒、紅顏禍水……我娘說,寧可為娼,不要做妾!”

  令狐南只覺得肺裡吸進了黃昏的涼氣,足底極冷極冷,聽到狠絕的話語,比親眼見到魔魅更令人恐怖。

  “表哥——”她終於又這樣喚他,依舊無比溫柔親昵,可他聽得出,這是在跟他訣別,“難道我讓你休了狄國公主娶我嗎?那我成什麼了?你又成什麼了?可我又不能做妾……表哥,你放了我吧……”

  這樣懇切哀戚的語氣,聽在他耳裡,化為針一般的刺痛,聲聲不忍。

  此刻的她,就像在受苦刑,若他再不解救,恐怕就要血流成河了……他發現,自己不能如此自私。

  這瞬間,他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為兩人的未來找到一個萬全之策。

  “好……”令狐南用了很大的力氣才道出這一句,“我放你走……”

  他同意了?為何沒有驚喜,她的心中,只有悲傷泉湧?

  “不過,你臨走前,可否答應我一件事?”他輕吻她的秀髮,無聲無息,無跡無痕。

  “什麼?”無論什麼,她都答應。

  “再替我繡一樣東西——你的繡像。”他哽咽道:“將來,你不在的時候,可以讓它陪我。”

  楊元敏想點頭,可稍微一低眉,淚水就嘩嘩淌在他的肩上,濡濕了一大片……她只能一動不動,在他懷中,化為石像。

  令狐紫細碎的步入寢宮時,楊元敏正在榻上安睡。

  她喝了一碗安神藥,整個人倦得很,太陽還沒落山便睡去,直到聽見窗外的打更聲,還有這急促的腳步。

  “公主?”睜開眸子,看到令狐紫竟立在床邊俯瞰,她一驚,連忙撐起身子,“你回宮了?”

  這兩天,她也曾向宮人打聽過這刁蠻公主的消息,他們說,公主與風侍衛私奔,至今未歸。不曾想,對方卻忽然出現在這咫尺之地。

  “狄國跟我們……開戰了。”令狐紫坐到她榻前,忽然歎一口氣。

  “什麼?”楊元敏一愣,“為何?”

  “為了你啊。”她淺笑作答,“二哥要與莊漣漪仳離,狄國國君聽後大怒,命莊漣漪的兄長親率人馬攻我邊境,洗恥雪恨。”

  “仳離?”天啊,他要休了莊漣漪?為什麼?為了她嗎?

  為了不讓她做妾,心甘情願嫁給他,不惜出此下策?

  “楊姑娘,”令狐紫繼續道:“現在齊朝上下都在議論紛紛,說你紅顏禍水,媚主害國。他們若是看到你容貌平平,還不知會怎樣感慨呢——”

  “公主就是為這回來的?”楊元敏明瞭直問。

  “二哥有難,我怎能不歸?當年,我一手將他扶上太子之位,現在也不能坐視他身陷危機而不顧。”令狐紫抿唇說:“楊姑娘,我對你沒有成見,說真的,心裡還有幾分感激與佩服,可是……事關國家安危,我也只好對你無禮了。”

  “公主是希望我離開太子吧?”她懂得,一個小小女子,哪裡能比得上齊朝的太平?就算令狐紫對她再愧疚,也不得不親自出手。

  “我料想二哥會將楊姑娘囚禁在宮中,”令狐紫忽然掏出一個荷包,“這裡有一些迷香,足以讓整個東宮昏睡半日,你使用時掩住口鼻可無事。出了這東宮大門,你一直往西便可以看見我替你備好的馬車。楊姑娘,我勸你先別回棠州,找個地方安置下來,別讓任何人找著,等戰事平息了再說。”

  楊元敏楚澀一笑,伸手接荷包時,卻有些遲緩。

  本來就是要離開令狐南的,為何,此刻卻有萬般不舍?他待她的癡情,實在出乎她的意料,讓她似有巨石壓在心口,喘不氣來。

  “元敏,不可!”一個高大的身影掠過來,將荷包一把奪去。

  亦誠?

  她萬萬沒料到,再次相逢卻是在這樣的情景,亦誠仍舊那般熟悉的感覺,只是她看他的眼神,不再脈脈含情。

  “風哥哥,你幹什麼?”令狐紫刷地站起來,“把荷包還給我!”

  “阿紫,做人不能這樣自私……”風亦誠一張俊顏抽動,“我們已經欠元敏太多太多,有什麼資格讓她再犧牲?”

  “我已經做過一次歹人,不介意做第二次,”她冷冷答,“你若怨我薄情,我可以將你送還……”

  “你說什麼?”風亦誠大受刺激,“阿紫,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我首先是齊朝公主,其次才是阿紫。”令狐紫雙眼含淚,“若我欠楊姑娘的還不清,除了將你奉還,我還能怎樣?”

  “夠了!”楊元敏只覺得在一旁再也聽不下去了。為了她嗎?一切都是為了她嗎?曾幾何時,她變得如此重要,關係一個國家……

  她不要這樣的關注,不要自己毀了一對夫妻的婚姻後,又毀了另一對情人的幸福。她發現,原來在這世上,自己是如此多餘的一個人。

  “亦誠——”她上前,輕緩地將荷包從他手中取出,“是走是留,讓我自己決定吧。”

  四下悄然無聲,果然,他尊重她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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