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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周冬痕不知此刻該說什麼、做什麼,她什麼都知道,卻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特別是在這良心難安的一刻,更顯困難。

  就像胸口堵了大石,她難過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可她還是得繼續偽裝。

  “當年,我妹妹品煙……就是死在這裡。”蘇品墨回眸對她道。

  “這兒?”她不知自己此刻是什麼表情,只能艱澀僵硬地回道:“為什麼……是這兒?”

  “她進京探友,被一匹瘋馬撞倒了,不治而亡。”他的眉宇之間有著深深的悲傷,“從那以後,母親就病倒了,再後來,你也知道了……”

  “哪裡跑出來的瘋馬呢?”周冬痕開始感到害怕,也不知他知曉多少真相。

  “這件事,我一直在查,”蘇品墨道,“現下總算有些眉目了。”

  她的雙頰倏忽蒼白,恐懼像一張冰涼的大網,悄悄籠罩她全身。

  無論如何,他都會查到她頭上吧?不敢想像,到時候,他會如何恨她……她,又要如何自處……

  呵,她太天真了,怎會自信能臝得他的喜愛呢?隔著如此深仇大恨,他又怎能接納她?

  觸摸腕上的紅線,她的心尖滲出酸澀,像被巨大悲傷壓榨出來的水滴,一滴又一滴,落在迷茫裡。

  “你老摸手腕做什麼?”蘇品墨注意到她的異樣舉動,“扭著了嗎?”

  “不……”她沉默片刻,忽然將紅線扯了下來,“其實,這裡有一樣東西……想送給爺。”

  “哦?什麼東西?”他感到意外。

  周冬痕將那條紅線拿出來,系到他的手腕,卻一直微低著頭,不敢迎上他詫異的眼神。

  “這是……什麼?”蘇品墨顯然大為不解。

  “月老廟求的,聽說很靈的,”她低聲道,“妾身想送給爺……希望爺與少奶奶能解盡心結,團圓和美。”

  他凝視著她,這番祝福出乎他的意料,卻似乎讓他微微感動了。他看著她如蝶翼般顫動的長睫,之下仿佛藏著無限淚水,輕輕一眨眼,便會淚如泉湧似的。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想真的明白。

  冬季的長風在祜枝間劃過,本來刺骨的冰寒,此刻,他卻不覺得冷。

  蘇品墨覺得有些恍惚。

  很少有消息能讓他心情如此驛動,但接踵而來的,便是迷茫。本來,他應該高興的,但現下不知為何,怎麼也歡喜不起來。

  他的腳下有些飄乎乎的,仿佛踩在雲端,通身都不太踏實。

  這個時候,他很想找個貼心的人說一會兒話,唯有如此,才能讓他踏實一些。

  “姨少奶奶呢?”辦完正事回到丞相府,他對下人如此問道。

  問完以後,他自己也是一怔。

  曾幾何時,她倒成了他傾訴的對象?不知不覺地,他就是想見她、跟她說一會兒話,就像吃飯睡覺一樣,成為每日所需。

  順著下人所指的方向走去,便見她蹲在遊廊之下,不知在擺弄著什麼。剛下過初雪,她披著免毛鑲邊的大氅,紅色的緞子襯著雪肌,格外可愛。

  “你在做什麼呢?”蘇品墨彎下腰問。

  他這才發現,她的面前堆著一攤破瓦片,江府正在修葺因為季漣之亂破損的東牆,這些瓦片想必就是從那兒來的。

  “這些青瓦燒制得真好,”周冬痕抬頭的瞬間,立刻勾起甜笑,“細緻明亮,像瓷片一般。”

  “那是自然,丞相府用的東西嘛。”看著她的笑顏,他不自覺也跟著勾起了唇角。

  “聲音也很好聽呢。”周冬痕取下簪子,輕輕敲打著碎瓦,竟發出極悅耳的叮咚聲,似玉泣珠鳴。

  “咦?”蘇品墨詫異,“這個倒新鮮。”

  “我想著,可以用這些碎瓦懸在麻線上,做一部小小的編鐘,新鮮又有趣,豈不比那些尋常的樂器好玩?過幾天進宮見太妃和婆母,我便帶去,兩位老人家一定喜歡。”

  呵,她的想法有趣,更難得的是一片孝敬的心思。

  蘇品墨莞爾,這瞬間,他仿佛忘記了一切煩心事,就與她這般說說笑笑,便是人生最大的快意。

  “爺,有事嗎?”周冬痕忽然問道。

  他一怔,凝視著她。“我的樣子像是有事嗎?”

  “不知道,就是一種感覺,爺雖然在笑,可陣子裡有沉甸甸的東西……”她答得有些澀然,“希望只是妾身看錯了。”

  果然瞞不過她。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如此瞭解他,蛛絲螞跡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蘇品墨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對他而言,這世上多了一個知已,本該喜悅,可來歷不明的她,終究讓他心底不踏實。

  “讓妾身猜猜,”周冬痕又道,“與少奶奶有關?”

  “為何一定與她有關?”蘇品墨苦笑。

  “能讓爺為難的,不外乎三件事——婆母、生意和少奶奶。婆母在宮裡住得舒心,生意也沒出什麼岔子,那就只與少奶奶有關了。”她分析推斷。

  她的確冰雪聰明,這洞察人心的本領有時候真教他害怕。萬一,她真是他的敵人,豈非自己給自己埋下了隱患?

  不過,他還是願意相信她的,那純真笑容的背後,應該不會藏著太多歹意。

  “曉喻坤……”尋思片刻,他終於道,“訂親了。”

  “什麼?”周冬痕大為意外,“跟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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