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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對,我故意的,”他總算承認,“我以為我們在一起,總覺得會想起往事,不能再有幸福,所以我選擇偽裝。可我又放不下孩子,放不下你。”

  他的最後一個字,是“你”。

  如果,這句話調換一下順序,她或許以為他只是出於責任,可重音落在“你”字上,卻讓她有滿溢的驚喜。

  的確,他還愛她……就算一直隔了國仇家恨,他還是放不下她。

  上次離京後,他回到同濟會的大本營,本想就這樣把她忘了,一心一意做個反清複明的義士,可是,每天晚上,他都夢見她。

  不只夢到他與她初識到訣別的點點滴滴,還夢到似乎是前世的誓言。

  他記得,自己擁著一個與她面容酷似的女子,那女子淚流,滿面,拼命將他推開,然而,他卻執意把她困在懷裡,死也捨不得放手。

  “我們終生無子,不會有幸福……”她在他耳邊哽咽。

  “只要今生相守,累積緣分,來世便可以找到對方,彌補缺憾。”他卻堅定啲答,“我們有相同的印記,一定能找到對方。”

  這句話,烙在心底,哪怕夢醒,仍然歷歷在耳,仿佛剛剛才從他嘴裡道出。

  他忘不了她,放不下她,卻不知道該怎樣再見她——直到那天。

  那天晚上,大雨滂沱,他獨自去赴一個流匪的約,才到古廟門口,看到被縛宮廷侍衛,他心裡就撲騰直跳,生起一種預感,感到自己與她不期重逢。

  果然,當他故作鎮定,走近廟堂,看到了她。

  當時他心裡如同江河倒流,要緊緊啲掐住自己的掌心,才能抑制住全身的激顫。

  他仍舊笑,溫和如風地笑,這從容淡定不過是偽裝。

  他找了個籍口,救下了她驚愕碧喜,在荒郊野芬嶺中道出絕情的話語,與她們分離。

  難道,他不想與她就此廝守嗎?在發現她懷孕的一刻,他就又驚又喜,腦中似乎被重重一擊,什麼也顧不得了。

  但是他告訴自己,不能心急,同濟會那邊、雍正那邊、還要許多事,必須安排,否則就算廝守,也不能白頭。

  這個孩子,是上蒼賜給他們重逢的禮物,本以為無緣的兩個人,到頭來,兜兜轉轉,還是離不開對方。

  也是這個孩子,讓他痛下決心——就算有再多的仇怨,就算再不可能,他也要留在她的身邊……

  所以他默默的跟著她來到承德,在她的近鄰租了房子住下。專門雇來齊哥,做她的幫手。

  同濟會本來交給他許多任務,在這段時間,他都逐一移交給別人,騰出手來,悄悄照顧即將臨盆的她。

  娶了雍正的女兒,卻在繼續反清,這樣的身份讓他十分尷尬,他必須在反清與她之間,做一個適當的處理。

  可惜,在他還沒想到萬全之策的時候,就被她識破了身份,時機比預料的似乎早了一點點,讓他此刻有些手足無措。

  只見,眼前的她雙肩微微聳動,不斷抽泣,他心裡好疼,卻不知怎麼安慰。

  “懷烙——”他靠近,忍不住抬起手來,想撫摸她的秀髮。

  然而她身子一側,離開了他。

  這一刻,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唯有哭泣才能宣洩情緒。

  但眼淚並非悲傷,卻有一種難言的喜悅與激動。

  “我恨你!”她叫道。

  說著,轉身便走,不讓他再有辯解的機會。

  這個“恨”字,充滿了嬌嗔,沒有絲毫怨憤,只是暫時的賭氣而已。

  已經兩天,他們就這樣僵持著,老死不相往來?

  懷烙獨自在小院裡,坐立難安。

  外面又下雨了,她凝望著煙雨濛濛的窗外,期盼可以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現,可惜,除了一片朦朧,她什麼也沒看到。

  室內實在難熬,推開門,移步街邊,在與他一壁之隔的距離裡裡流連徘徊。

  “你聽說了嗎?”兩個市坊的長舌婦,從她面前經過,邊走邊隨意聊天。

  “出什麼事了?”另一個問。

  “昨天抓住個反清複明的。”

  “哦?”

  “今天便在菜市口斬首,走,咱們去瞧瞧熱鬧!”

  什麼?懷烙胸口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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