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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大舅子?」斯綺羅眉間微凝,「阿琛,你在說什麼?雁少主怎麼會是你妹夫?對了,你不是說要帶妹妹一塊來的嗎?」

  「這便是舍妹。」呼蘭琛指著稱心道。

  斯綺羅見狀,頓時瞪大眼睛,「這是你的妹妹……婧兒?!」

  「不錯。」呼蘭琛頷首。

  「婧兒的身分何等尊貴,怎麼可能會是一個……一個小丫頭?」斯綺羅花容失色的驚呼,「阿琛,你在開玩笑嗎?這丫頭一直在這莊裡伺候雁少主,她怎麼可能是婧兒?!」

  稱心微微閉上眼睛,她能感覺到此刻雁皓軒投注在她身上的困惑目光,可她該如何解釋?

  不管如何解釋,怕是他也不會諒解了吧?!

  她總算明白大哥來此的用意,一石二鳥,果然是雷厲風行的大哥素來的作為。

  「婧兒,還是你親自來說明吧,」呼蘭琛一步一步,把她逼得走投無路。

  她知道,大哥這其實是為了她好,可她此刻的心情只有絕望。

  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那些舒人心肺的長風,此刻偏偏不見蹤影,讓她似被困在火爐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稱心坐在湖邊,午後的天光忽然變得陰霾,密雲深處遠遠傳來隆隆雷聲,似有陣雨要落下。

  雨若下了,也是好的,至少不會再這般悶熱。此時花園裡總算揚起了風,吹得樹冠搖曳,吹散了她的躁鬱。

  此刻換了地方,只有他們兩人,她覺得自己總算可以靜下心來,給雁皓軒好好講一個故事,就像那晚,他告訴她那關於他的秘密一樣。

  「不如我們進屋去說吧。」雁皓軒離她咫尺之遙,一直沒有打擾她,只是站在原地陪著她。

  她內心掙扎了多久,他便耐心陪了她多久,縱有萬千疑團,他也不急著追問。果然,他是真的疼愛她。

  「這裡很好,四下空曠得很,」稱心答道,「進屋去說,只怕隔牆有耳。」

  「你這丫頭,弄得好像真有什麼天大的秘密一般,」他微微而笑,「儘管說吧,本少主什麼世面沒見過,嚇不著我的。」

  她不怕嚇著他,只怕知曉了她真實的身分後,他今生不會再理她。趁著他還對她談笑風生,她想多看他幾眼、多看這靜和莊幾眼,因為將來不會再有機會了。

  「從前我曾說過,我爹爹是一個武將。」稱心終於開口。

  「瞧著大哥氣度很是不凡,」雁皓軒一笑,「想來咱們的爹爹官位甚高吧?」

  咱們爹爹?稱心心裡又苦又澀,再過片刻,他也許會後悔這樣說。

  「其實他是個將軍。」

  「你看看,我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錯。」雁皓軒仍舊笑容滿面,「看來我得多備些聘禮了,將軍府的小姐,可沒這麼容易娶。」

  「我爹爹是個很有野心的人,雖已官拜護國大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他仍不滿足。」她咬了咬唇,繼續道:「我朝先帝在世的時候,便看穿了他的心思,為防不測,便將我娘接進宮裡,希望能借此給爹爹一個警惕。」

  說白了,就是人質。

  雁皓軒的笑顏終於逝去,彷佛預感到了什麼,然而一切已經晚了,她話已出口,無可挽回。

  「當時我娘正懷著我,臨盆在即,卻忽然動了胎氣,宮中之人多冷漠,我娘萬般危險的時候求助無門。幸虧她遇到了在花園裡捉蝴蝶的皇太孫,皇太孫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雖然只有七歲,卻懂得助人於危難,他請來太醫與穩婆,替我娘接生,我娘總算有驚無險地誕下了我,母女平安。」

  她看著他,就見他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愕的恍然之色。他想起來了吧?雖然那一年他只有七歲,只是一個小小的孩童。

  「後來,先帝去世,太子被弑,我爹爹將皇太孫送上皇位,名為輔佐,實則不過是想要一個可以掩飾他野心的傀儡而已,我娘心中懷有愧疚,不能原諒爹爹的所為,便帶著我遠走他方,隱姓埋名。」

  她曾經對他說,從小離家是因為不為大娘所容,的確,大娘的嫉妒也是一個原因,但更多的卻是源於愧疚。

  「再後來,爹爹在朝中的勢力穩固,便廢了幼帝,自立為皇,改國號為周……」她低下頭,不敢再與他對視。

  他的臉色此刻一定難看至極吧?這番話,不僅勾起了他的不堪回憶,還告訴了他駭人的真相。

  她寧可他不曾這般喜歡過她,那麼他此刻就不會傷心難過了,她現在終於明白,她到靜和莊來,本就是一個錯誤。

  「我隨娘親一直在外流浪,直到十七歲的時候,爹爹才派人找到我,那時娘親已經去世,她臨終前對我說,一定要好好報答當年那個幫助過她的廢帝,沒有他的幫助,我就不可能來到這個世上。我娘信佛,她相信因果,她說,若這一世我不還債,下一世會還得更多……」

  為什麼他這般沉默?彷佛他沒有站在她面前一般。

  雖然不敢抬頭,但眼睛的餘光卻可以瞥見他的衣角。雷雨來臨前的驟風,將他的衣袂吹得高高揚起,亦吹下一地落葉,飄散在他腳旁,把她的心弄得無比淩亂。

  「我在爹爹的宮裡過了兩年安逸的生活,有一天,我忽然想起娘親臨終前的囑託,我想,現在應該是報恩的時候了,並非因為我多麼懂得知恩圖報,只是想完成娘親的遺願罷了。」

  其實一開始她來到靜和莊,更多的是因為好奇。她想看看,娘親時常提起的那個美好的男孩,到底是生得什麼模樣。

  只不過,她想不到他竟美好至此,讓她一眼萬年,泥足深陷……

  「但我並不認識他,不知道他需要什麼,如今生活如何,我又如何去報恩?所以我隱瞞了自己的身分接近他,就算他現在過得很美滿,不必我的幫助,但只要我待在這裡,至少爹爹投鼠忌器,不敢來害他。」

  說起來,爹爹對她還算不錯了,至少不會不顧她的安危,這也是為了她娘做的補償吧。

  爹爹病了這許久,聽聞已經擬了詔書傳位給大哥。其實她最最擔心的,是爹爹會為了穩固江山而派出刺客……

  「但有一句話,我想對他說,除了我的身分,其他的,我都沒有瞞過他,我的小名的確叫稱心,那是我娘給我取的,我也的確曾在當鋪打工,從小到大,在爹爹還沒找到我以前,我都以為自己真的是一個鄉下丫頭。」

  稱心忽然覺得眼晴有些濕潤,喉間像被什麼苦澀的東西卡住了一般,她知道,現在無論自己怎麼解釋,他都不會再輕易原諒她了。可就像臨死前掙扎的魚兒一般,有些話,她還是想說出來。

  她稍稍抬眸,鼓起了全部的勇氣,想看看雁皓軒的反應,然而她卻沒有看見,因為他已經側過身去,仰望著空中隨風狂舞的楊柳,整個人籠罩在樹影中,青衣化為一片迷離。

  「要下雨了。」半晌之後,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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