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未稚 > 簪花待君顧 | 上頁 下頁 |
| 六 |
|
|
|
而此時西晷也方巧推門進屋,手裡拎著一個雙層梨木食盒。她似乎是知曉屋內的玄機卻並無興趣追究下去,只將替他買來的飯菜拿出擺好,「我方才在潮涯樂坊碰見荀初郡主了。」 「七姐?」樞念若有所思地執起筷子。 「我想你應該不希望她知道你在我這裡,便沒有告訴她。」西晷悠閒地抱起雙臂,有些調侃的口吻,「你倒真是豁達,離家大半個月也不捎個信回去報聲平安,不怕家裡人牽腸掛肚?」她只當他是淵王爺的兒子,便想當然地認為他是被當作明珠捧著的。 樞念不以為然地笑笑,「我年少時曾離家三載,他也從未想起要尋我。」輕描淡寫的口吻卻分明透出漠漠的自嘲,但馬上又換了語氣,莞爾笑起,「西晷,你有客人來了。」 話音方落,便聞屋外一陣犀銳的吆喝:「阿玖——阿玖丫頭——」 「是劉媒婆!」西晷豎指「噓」了一聲,趕緊搓皺衣服揉亂頭髮,跑出去迎她。 那劉媒婆人還未走近,屋外已經響起她爽朗的笑聲,很有些世故的意味,「我好像聽見你屋裡頭有男人聲音?你這丫頭不是背著別人藏了漢子吧?」 劉媒婆的手裡抱著一個青陶花盆,裡面栽著的是袖珍桃花,花枝已經開出了苞,花色太過嫣紅卻顯得有些古怪。 西晷卻似看不出異樣,撓著臉哈哈笑道:「劉婆您是出現幻聽了吧,我阿玖屋裡要是出現男人,就好比是那淵王爺枕頭邊上沒有女人,沒可能!八百年也沒可能的事兒!」 試問整個淮南城裡誰不知道淵王爺風流成性喜新厭舊,即便家中妻妾成群還是喜歡四處拈花惹草,若是哪天他沒摟著女人睡覺便真可謂天下奇聞了。 劉媒婆一聽這話便也笑了,朝她擠眉弄眼道:「所以我早就說,襲雀甩了樞念公子去尋淵王爺根本就是自作孽!」 乍聽之下太過荒唐的言語,卻是闡述了一個城內人盡皆知的事實:潮涯樂坊的紅牌歌伎襲雀曾與樞念相好,後來襲雀卻因迷戀上淵王爺而拋棄了樞念,可惜淵王爺畢竟花心,幾夜風流後便棄她如敝屣。 「畢竟是煙花女子,那思想就是不乾淨。人家樞念公子端正清白,都送了玉珮相許,她偏不要,擠破了頭也要搶著去吃那老色鬼的風流宴,還硬是為他生了個癡胎。據說她那孩子到現在都不會哭,不會鬧。嘁,真叫因果報應!」劉媒婆扁扁嘴,竟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西晷的臉色微微變得尷尬,她下意識地往屋裡看了一眼,露出歉疚的神情。 而這劉媒婆一打開話匣子便收也收不住,硬是拉著西晷聽她口沫橫飛,「不過說起這樞念公子也真是寡情寡欲,自己的女人被親爹搶了也沒見他有多難受,你說他究竟有沒有喜歡過襲雀呀?還是說他其實也是一時心血來潮——」 「劉婆!」西晷再也忍不住打斷了她,猛然察覺到自己的口氣有些差,她馬上又嬉皮笑臉道:「啊喲您也真是,別人家的情情愛愛哪用得著咱們去管呀,我現在替自己的婚姻大事著急還來不及呢。」 說到這兒,她不禁大歎口氣,擺出不怎麼像樣的愁苦神情卻尤其顯得滑稽可笑,「我阿玖也就難看了點,邋遢了點,呃,沒文化了點,怎麼就沒人樂意多看我一眼呢……」 便在屋裡,樞念正慢條斯理夾菜的動作明顯一頓,後面的話他沒有聽清,但他知道,那個姑娘是故意拿自己當笑柄,借此岔開劉媒婆的話題的。 這樣,算不算是她的在意,她的……微不足道的關心? 是啊,他知道這個姑娘太逍遙,太灑脫,對於那些人明嘲暗諷的取笑,她從來不會放到心裡擰成疙瘩。她對別人的笑臉逢迎從來不是為了巴結討好他們,或是陷入困境時抓一根救命稻草,而是純粹地為了自己的快樂。 因為活得太隨心所欲,反而更容易遺忘。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好,那些壞。 但他來不及思慮更多,只因屋外突然響起「砰」的一聲! 西晷! 樞念神色一變就要直接飛身而出看個究竟,卻又在下一刻打消此舉,輕趕半急地走出。 劉媒婆已經被西晷制住了穴道,腳邊躺著一把淬毒彎刀分明是偷襲西晷未遂的結果,不過最吸引樞念注意的卻是那盆袖珍桃花,明明是青陶瓷盆,摔在地上卻完好無損,分明有異。 而如今劉媒婆的眼神一片空洞,像個失去心志的傀儡。 「她中了別人的巫術。」樞念神色淡淡道。 西晷突然轉過身看他,她的眼神有些涼,儘管面上笑意盈盈,「你來我這裡,只是為了解毒療傷?」 樞念不答卻問:「西晷,你可曾聽說苗疆巫術?」 「別說,我不想聽。」 但樞念卻一廂情願地同她道出:「苗疆巫醫能夠通過巫術控制人心。我沒有必要再瞞你什麼,淮南城本是朝廷的機密重地,除了藍茗畫,瀲水城還派來一名巫者當眼線,靠巫術蠱惑了許多人,其中就有朝廷的兩名官員——」意料之內的,接下來果然是盯上他了。 「你來我這裡……只是為了解毒、療傷。」西晷加重語氣打斷了他。言外之意很明顯——多餘的事,她不會管,「你已經給我惹來一樁禍事了,已經……夠了吧。」 她看了劉媒婆一眼,突然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她總有辦法在所有尖銳的情感幾欲爆發時還能擺出這樣若無其事的笑容,像個漆彩瑰麗的陶瓷娃娃,擁有最熱情的臉,卻最冷漠的心。 「啊呀劉婆你知道,我阿玖這個人呢,別的優點沒有,就是不記隔夜仇。只要你別第二次朝我舉刀,我還會當你是從前那個劉婆啦!」 她笑眯眯的眼睛只看著劉媒婆,嘴裡的話卻分明是說給樞念聽的——他背著自己做了什麼,這一次她可以不予追究,但她不能保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還可以像這樣輕描淡寫。 她只是想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純粹是出於自己的私心。 對於這個男子,她到底還是沒辦法徹底將他隔絕在籬笆之外,哪怕心裡曾隱隱痛了一下,那種心情好像是叫——捨不得。 「中了巫術的人只在施巫者牽動心念的時候被控制思想,平時與正常人無異。」 看著劉媒婆恢復神志像往常一樣笑呵呵地離開,樞念淡淡解釋道。 「這桃花……」西晷看著腳邊那盆紅得妖冶的桃花,笑嘻嘻的卻有些遺憾道,「我猜它是不能聞的。所以方才同她說話的時候便一直屏著氣,偏她的口水又多,差點沒把我憋岔了氣!」 清楚看見她望著桃花的眷戀,樞念不覺莞爾道:「你喜歡桃花?」 西晷不置可否地笑笑,「漂亮的東西總是招人喜歡的,我好歹也是個姑娘家。」 她並不打算掩藏自己的心思,儘管說出來矯情了些。她很少會有太過明確的喜歡或是討厭的事物,所以她雖然覺得桃花美麗,卻也不會特意買一盆桃花擺在屋子裡,但如果可以看著它盛放也會感受到歡喜。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