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未稚 > 捲簾繡宮深 | 上頁 下頁 |
| 三十二 |
|
|
|
而她又怎麼騙得了自己?這半個月她雖恢復了心志不再走火入魔,卻還是無法克制每日掉落的青絲——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呵!她終究還是,捨不得他的啊…… 「夙嬰你啊,真是個自作聰明、自以為是、還喜歡自欺欺人的昏君呢……」脂硯學著他的語氣,用衣袖遮住眼,而後緩緩拿開,濕潤的眼眶終於露出第一抹微笑,「沒有我修脂硯輔佐,頤安盛世一定會被你敗了!」 有誰見?窗外簌簌的落葉不知何時已不再飄零無依,延廊邊落紅鋪了一地卻依舊笑得嫣然如初,「欲寄無從往,隻身隔遠方。此心飛作影,日日在君旁……」隔壁的何家千金又在合著拍子唱起了清曲,卻不再是從前那悲悲戚戚的悼詞。是不是,她也尋回了最初的惦念…… 是夜,丞相府。紅木長幾前蓮袂疊漪,兩盞青燈依依不滅。半掩的窗前,有一羅衣女子正趴在桌上寫字——她的雙膝是跪坐在方凳上的,纖弱的身子不雅地蜷躬起來,致使凳腳翹離了地面形成離譜的角度,偏還沒有半絲要倒的趨勢。 她拿筆的姿勢並不好看,寫出的草書卻龍飛鳳舞,渾然大氣如華燈耀眼——正是當朝女丞相水沁泠! 「左大臣府,于舊書房朝南方位挖地三尺,掘出黃金百萬余兩——」水沁泠住筆微頓,而後輕輕歎了口氣,「可惜啊可惜——大貪官畏罪自縊了,連同七皇子也再度下落不明了呢。」 佞臣賊子,狼狽為奸。旦聞東窗事發,逃之夭夭。嘖,果真是個狡猾透頂的傢伙! 水沁泠搖搖頭,卻在抬眼望向窗外的瞬間眸光倏凝,似有什麼東西凌空彈來,而後便聞「哎喲」一聲——猝不及防的人很沒形象地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窗外,隱約有男子清朗的笑聲遠遠傳來——果然是他丟來的石子! 「修屏遙——」水沁泠好不容易攀著梯子爬到自家的屋簷上,找到正悠然自得地對月暢飲的錦衣男子,「喏,給你的。」手伸至他面前攤開,卻是遞了塊喜餅給他,略顯稚氣的小臉上也掛著明媚如初的笑容,「修大人今日怎麼沒上朝?」 修屏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怎麼?想要我去看你小女子叱吒風雲的威風?」兩人獨處的時候,他總會戲謔地喚她一聲「小女子」。 水沁泠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攬了裙裾在她身邊坐下,捧著臉像在思考著萬分難解的問題,「我說——你究竟是從什麼時候看出上官鷄的真實面目的?他明明偽裝得那麼好啊……」 修屏遙撫唇笑了笑,不答卻問:「那你呢?如今怎麼也敢跟我這個大貪官共坐賞月?」 「我呢,剛開始只是好奇,為何自太后垂簾聽政以來,原本跟著你混的那些小貪官們一個個都被查了出來?」水沁泠抿了抿唇,「原來你是故意自陷污泥,去當他們的靠山啊——讓那些人可以明目張膽地在你面前貪污受賄,於是坐收漁翁之利的你就順便搜羅證據咯?」 她還是像孩子一樣喜歡眯著眼兒笑,酒窩深陷成兩灣柔潭,「虧你跟太后表面上還要裝作彼此看對方不順眼——」真是好會做戲的一對父女呐! 修屏遙逕自喝了一口酒沒有接話,眸中的笑意卻越發深幽起來。倒真是個蕙質蘭心的姑娘。 「那明天要怎麼辦?」水沁泠忽然問出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修屏遙揚眉微惑,「什麼怎麼辦?」這小女子的思維果真也跳躍得很。 「呐,明天就要貼出佈告說,大清官上官鷄其實是最大的貪官,而大貪官修屏遙其實是最大的清官——」水沁泠可愛地眨眨眼,「原本認定了的神魔被顛覆個徹底,那些心靈脆弱的小老百姓們聽了會不會直接崩潰掉啊?」說著這樣頑皮的話,偏她的語氣還格外的認真。 「哈、哈!」修屏遙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心情無端大好,便索性將身邊的小女子摟進懷裡,下頜抵著她的發頂,「你啊,崩潰這個詞也能用在這裡?」真是個可愛的小東西。 「喂你——」水沁泠鉚足了勁想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不是羞——而是氣!他摟她的姿勢,根本是拿她當貓貓狗狗來捧著!每一次都這樣!他就不能真真正正拿她當回女兒家看麼?! 「噓——」男子溫軟的氣息輕飄飄地拂在耳際,沾著涼薄的酒意,示意她安靜下來,「莫要驚擾了今晚的月色。」 聲音竟是出奇的溫柔,仿佛真怕驚醒了那一斛早已酣眠的月色。水沁泠睜大了眼睛使勁瞪他,再瞪,而後終於選擇放棄——抬眼望天,落入眸底的是一輪明晃晃的玉盤,皎潔無瑕。 「今晚是滿月呢。」聲音喃喃,她伸手回抱住他,在那撲面而來的酒靨裡安心地闔上眼睛。反正——她也不吃虧就是了……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